早上,小外甥突然高燒,昏迷不醒。從家到醫(yī)院飛馳的車上,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涌。奔進急診室,一個大夫神情自若地丟過來一句:人開會去了,先到外面等著。然后,他斜靠在椅背上,再也面無表情。在醫(yī)院長長的走廊里,我像困獸一樣暴躁,從來沒有如此盼望過一個陌生人的到來,我甚至卑賤地想,如果我是這個醫(yī)院的某個人的親戚就好了,可我不是。
我覺得自己像張愛玲所說的那顆心,低低地,低到塵埃里面,但沒有開出花來,恰恰有一種毒氣慢慢地淹沒了這顆對塵世還充滿熱望與企盼的心。后來才想到一句回擊的話,如果這個開會去的大夫死了,是不是病人就不救了。上帝啊,原諒我的氣急敗壞,以至于我做出如此惡毒的妄測。
明顯地,你的急切永遠代替不了別人的急切,甚至在你焦灼到無以復加,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自燃起來的時候,別人卻依然可以氣定神閑,方寸井然。埃蒙德·伯克說:“我深信我們對他人的真正不幸和痛苦懷有一定程度但絕非輕微的喜悅。我們?nèi)绱藷崆樽非蟮?,絕非奇觀,而是某種不尋常而悲慘的災劫?!本蛻{著這句話,我給他和魯迅先生一樣的尊敬,因為我覺得他們都是那種極敏銳的人,一眼就能榨出我們?nèi)诵灾械摹靶 薄?/p>
我們的眼前,從來少不了種種災難,有時,這種災難近在咫尺。但是,除非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否則我們永遠都有一種超強的免疫力,讓自己免于撕心裂肺。他人的痛苦,大多數(shù)在我們這里就演變?yōu)檎辰Y人際,打破沉悶的一種聊資。毫不危言聳聽,很多時候,我們旁觀,并消費他人的痛苦。同情這種東西,已經(jīng)淪落到廉價的甚至誰都不想沾染的地步。
海明威在《喪鐘為誰而鳴》的開篇就引用了約翰·唐恩的那段傳世名言——
沒有人是座孤島
獨自一人
每個人都是一座大陸的一片
是大地的一部分
如果一小塊泥土被海卷走
歐洲就少了一點
如同一座海岬少一些一樣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對我的縮小
因為我是處于人為之中
因此不必去知道喪鐘為誰而鳴
它就是為你而鳴。
但是,誰又能否認,也許這種對他人的隔膜或者冷漠,甚至麻木,恰恰是上帝對我們的特別佑護,只有這樣,我們才可能免于每天的淚水與心痛,才能讓我們每天鼓滿生活的勇氣與希冀。
因為,這個世界,如此地多災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