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是我的媽媽

小美是我的媽媽。今年39歲，因為臉有點嬰兒肥的關(guān)系，人顯得比較年輕，平日里戴著一副挺斯文的眼鏡在一所高中教書，時?？捎H，偶爾八卦，順便野蠻。在我還讀高中的時候就切身體會到她相當受學生歡迎。一部日本電視劇《極道鮮師》風靡過后，就很少有人正兒八經(jīng)地叫她林老師了。我的學妹學弟們說雖然看起來老了一點兒，她野蠻及裝傻的樣子實在是太太太像女主角小美了。

小美一向是離經(jīng)叛道的，這從她才39歲就有一個22歲的兒子我、以及身為單身媽媽的例子就可以看得出來。17歲就生了我，身為少女的她雖然成績優(yōu)秀卻極其辛苦才進得了大學。據(jù)說大學畢業(yè)后就去領(lǐng)結(jié)婚證把自己嫁了，然后差點兒因為這一串事做不成老師。我10歲的時候，她離婚了。她對于我那離家出走片字皆無的父親閉口不提。有一天我躲在她房間里玩，看到她氣沖沖進來，很大聲地關(guān)上門，然后隨手拿起桌面上的圓規(guī)往門背后擲，我嚇得氣兒都不敢出。門背后貼的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那圓規(guī)牢牢釘進我爸的臉里，精準無比。

小美相親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面對著一直都不太成功的溝通，小美認為必須為我找一個父親。或者說，根據(jù)男生心理發(fā)展規(guī)律，必須找一個會被我認為是英雄的男人來做我的爸爸。

從我上初中開始，小美就開始了她屢戰(zhàn)屢敗的漫長相親史。七年下來，沒有百十次也有九十九次，我懷疑這個小城的未婚的離婚的喪偶的老婆跑了的男人都已經(jīng)被她一一相光。

我的奶奶對于嬌小而比較任性的小美，有一種近乎溺愛的縱容。她居然一直認為，小美可以找一個英俊的多金的體貼的家世良好的男人來再婚。我的奶奶是我那個自從離家出走后就再也沒有消息的爸爸的母親。小美帶著我嫁給她的兒子，這個干瘦的老女人居然像看到寶貝一樣掏心掏肺，而被她當成寶貝的居然不是人見人說可愛的我，而是小美。

2005年，我大學畢業(yè)并比較順利地找到了工作。去上班之前的兩個月，我在家里每天無所事事。小美以極其煩人的頻率去相親，并且每次均要帶上我，美其名曰為了參考。其實，按我的觀察，她多半是想帶我去把那些男人們都嚇跑，否則有誰會在相親時帶上自己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的兒子對對方說這是我兒子，我為他找個爸爸。

小美是故意的。她故意帶著我，攪了她相親的局，達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的騷擾電話讓我不孤獨

失敗的相親結(jié)束后，小美決定由我這個孝順的兒子陪她去逛街。買了三件衣服兩雙鞋子后，我被一名小姑娘拉住：哥哥，來義務(wù)獻血吧。

我叫小美一起去，向來獻愛心不落人后的小美遠遠把我拉開：不準去，去年你才做手術(shù)，我那么麻煩才把你救了回來。

去年我做闌尾手術(shù)出了意外，血流不止，因為我的血型相當特別，差點沒有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小美在那一周瘦了15斤，成功恢復(fù)少女時的排骨身材。隱約記得當時醫(yī)生對小美說：你最好把他爸爸找來。小美咬著嘴唇，一直沒有出聲。

清明，小美照樣非要拉上我去拜祭她少女時代的好友，一個她讓我叫作清娘（娘是我們這兒的俗語，姑姑的意思）的早逝女子。我覺得這時候的小美奇怪無比。

我開始上班的時候，相隔好幾座城市的小美每天三個電話：早上叫我起床，中午問我吃什么，晚上又讓我說說的我老板。小美很煩，但因為有她的這些電話，我在這個陌生城市里并不孤獨。

小美不是我媽媽

對于在武漢雨夾雪的天氣里，看到小美站在我公司樓下這種情況，我的驚詫絕對大于驚喜。特別是在小美身邊還站了一個比較難以讓人接受的男人的情況下。

甘愿，我和你爸爸，決定復(fù)婚，你說好不好？小美這么問我的時候，站在她旁邊的那個男人，動了動嘴角，最終沒說什么話。

我仔細打量了我從5歲到10歲叫了五年爸爸，之后再也沒有見過的這個男人，問他：“你有錢嗎？”他愣了一下，說：“有一點的。我開了一間汽車維修中心?！?/p>

我再問他：“你愛小美嗎？”

他看了我良久，沒有回答。

我再問：“你是我爸爸?提供精子的那個爸爸？”

“甘愿……你故意找茬兒嗎？”這句是小美問的。

我沒有回答小美，繼續(xù)問：“是不是？”“是！”

“如果你覺得真的能再相信他，那就嫁吧?！蔽艺f。

“臭兒子，嚇我一跳?！睙艄庀拢巴膺€是雨夾雪，但小美的微笑，溫暖而幸福。我想，這樣的幸福，即便我再乖，也代替 不了現(xiàn)在坐在她身邊這個男人給她的。

“清明的時候，你每年都早我們一步去看清娘嗎？”小美去給我們做面條的時候，我脫口而出的問題很顯然嚇到了我的爸爸。

他沉默一下，才回答：“是的。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清清才是你的母親。但，林美很堅持要瞞著你?！?/p>

事情說到了這份兒上，想必誰都已經(jīng)明白：少女小美與好友清清同時愛上了一個浪蕩而桀驁不馴的少男甘某人，清清偷食了禁果。再然后，生下孩子的清清難產(chǎn)逝去后，小美決定獨自養(yǎng)育孩子，并最終以孩子為由與她愛卻不愛她的男人結(jié)婚。但自由慣了的小男人沒能適應(yīng)，最終以離婚收場。而多年后，浪子終于愧疚回頭，愿給一直等待不悔的女人一個可以實現(xiàn)幸福的承諾。

而我，就是那個和小美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

其實，小美又怎知，一年前的那次輸血，出于本能的好奇使我輕易地查到了我想知道的真相。

親愛的小美我愛你

小美的婚禮，在奶奶的指揮下，弄了不小的排場。那也是，她的兒子我的爸爸現(xiàn)在多少也是一個相對比較成功的人士。奶奶說，要幫小美出出這些年來相親所受的鳥氣。

穿了白色婚紗的小美美麗得讓人感動。我擁抱她：“我愛你，媽媽。”并在心里加上：雖然你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媽媽。

小美拍我的頭，沒什么溫柔賢淑的新娘樣子：“今天怎么這么肉麻呀。”可我分明看到小美眼里的淚光，柔軟地和著幸福，欲墜……

（李箐摘白《康姆威特社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