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
野茫茫,
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不知幾歲時就開始吟誦這樣的詩句,其中的意境成為我最初的草原印象,而且很固執(zhí)地盤踞在我的腦海里,直到我親自踏上草原。
城市的鋼鐵森林漸漸被低矮的土坯房所代替,情緒在身體里卻一點(diǎn)點(diǎn)高漲起來。
“喂,該醒了,到了?!币慌缘慕憬阃屏送撇恢裁磿r候睡著的我。我大叫一聲,飛快地沖下車。
可一瞬間,張開的手臂卻垂落了下來。這就是所謂的草原?
一眼望去,倒的確是一望無際。大片大片的黃色夾雜其中,鋪天蓋地的是不純粹的綠色。一個穿著蒙古袍的黝黑男人騎著一輛摩托車從我身旁“嗖”地飛過,揚(yáng)起一路的黃塵。
“百惠啊,來,過來拍張照片。”爸爸舉著手里的照相機(jī),滿臉喜悅地招呼我。
我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開。
同行的人都叫著要去騎馬。想到疾馳在草原上的與眾不同的快樂,所有人的熱情被煽動起來。
伏在馬背上,撫著隨風(fēng)飄起的馬鬃,我期待地抬起頭望向草原的遠(yuǎn)處。當(dāng)年的牧民們便是這樣挎著弓箭,唱著牧歌,奔向草原的懷抱的么?
馬隊開始行進(jìn)??伤械鸟R都慢悠悠地踱著步,低著腦袋。不時聽到有性急的人在喊“駕,駕”,想讓馬跑起來,可是很快就有跟隨的蒙古人來制止。大家只得悻悻地隨著馬一顛一顛,慢慢地向前。
我俯下身,輕輕地問馬兒:“為什么不跑呢?”
回答我的是一聲長長的嘶鳴。
你們?yōu)槭裁炊疾辉敢獗寂?
難道你們已經(jīng)忘記,蹄下是遼闊的草原而自己是一匹馬了么?
我試圖在視野可及的地方尋找昔日的矯健,曾經(jīng)的威嚴(yán)。可是低下頭,稀稀落落的黃草抑制住了吶喊的欲望,只有深深的顫栗。
它們……它們到哪兒去了?
你們更早地發(fā)覺了,現(xiàn)在的草原已經(jīng)沒有資格讓你們的馬蹄再去踏響?草原的矯健,草原的威嚴(yán)業(yè)已不復(fù)存在?所以,你們選擇蜷縮在馬廄里,隱藏起你們對草原的熾熱的愛?
我心酸于再騎在這樣一匹馬上。
慢悠悠地晃到了一個用石頭砌成的蒙古包形狀的石坡。馬隊停了下來。
“這是什么啊?”有人好奇地問。
“這個,是敖包??!快過去許愿吧,順時針三圈,逆時針三圈,向上丟一塊石子兒,誠心許下你的愿望,愿望就會實現(xiàn)的。”
我隨著人群向前涌。
待許完了愿,我見敖包四周系著不少藍(lán)色和白色的長帶子,正暗自納悶這是做什么用的,一個戴著墨鏡的蒙古人湊了過來,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滿臉堆笑地說:“姑娘,埋(買)根哈打(達(dá))吉(系)上吧,浪(讓)哈打(達(dá))竄打(傳達(dá))你的愿望?!?br/> “這里有系哈達(dá)的習(xí)俗嗎?”我問
“又地(有的),又地(有的)!”他連忙點(diǎn)頭,嘴咧得更大了。
我默默地將哈達(dá)系在眾多藍(lán)色中的一角。好像丟失了什么似的,失落的感覺被草原的大風(fēng)迎面吹來。
晚上躺在蒙古包里的小床上,我許久無法入睡。包里很悶熱,將草原的夜原有的心曠神怡全都隔絕開了——也許是因為這是由水泥筑造而成的吧。
爸爸早就睡著了。寂靜的空氣壓迫著耳膜,似乎有嗡嗡的聲音攪得我心煩意亂。
于是悄悄起身,來到了外面。
弓身出了蒙古包,撲面而來的涼爽讓我異常舒暢。我閉上眼,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來幾縷不可捉摸的歌聲。
我的目光轉(zhuǎn)向草原深處,輕輕屏住了呼吸。
天蒼蒼,
野茫茫,
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不知怎么,我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