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末民初的中國文壇上,有一位令千萬讀者仰慕的奇才他集詩人、作家、畫家、翻譯家于一身,以其清穎秀麗之詩、瀟灑俊逸之文、清高絕俗之畫、纏綿悱惻之小說,令多少人為之傾倒。尤其是他創(chuàng)作的戀情小說《斷鴻零雁記》、《天涯紅淚記》、《絳紗記》、《焚劍記》、《碎簪記》、《非夢記》,以憫悵、感傷、憂郁之情細(xì)膩地敘述了一個個使人夢縈情牽的愛情故事,因而有人謂其開鴛鴦蝴蝶派之先河。他就是一代才子蘇曼殊。
蘇曼殊是1884年在日本橫濱出生的。當(dāng)時其父在日本經(jīng)商,納日本下女而生曼殊。5歲那年,曼殊隨父歸國,返回故鄉(xiāng)廣東省香山縣的一個小鎮(zhèn)。該鎮(zhèn)地處山坳,山下松竹遍植,蒼翠橫空,風(fēng)景優(yōu)美。故鄉(xiāng)的童年生活雖然給曼殊帶來了歡快、欣慰,然而由于其復(fù)雜的身世,則時常遭到鄉(xiāng)鄰和家族的歧視、白眼和冷語。童年的曼殊過早地感受了世態(tài)的炎涼,長期壓抑的心理逐步形成他孤僻的個性。13歲那年,他即自投佛門,后因偷吃鴿肉,殺生犯戒,被逐出寺。15歲時,曼殊隨表兄東渡日本尋母。次年,其養(yǎng)母河合仙帶曼殊至他的出生地,距橫濱不遠(yuǎn)的逗子櫻山村。不料此舉卻發(fā)生了一件對曼殊以后生活有著重大影響的事情,那就是他的初戀。
櫻山村河合氏家面臨小溪,小溪清流縈回,水光瀲滟,景色宜人。曼殊在此享受天倫,心情怡然。距河合家一溪之隔住一菊子姑娘,顏似桃花,嬌好可人。麗人居處與曼殊臥室望衡對字,遺憾的是近在咫尺卻宛若天涯,日日相望卻形同陌路。
曼殊此時正處于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期,對異性的渴求開始在心中萌動。他時常為鄰里倩影所牽念,他熱切地盼著愛情的降臨,卻又得不到一表情懷的機(jī)會。日復(fù)一日的精神折磨,使他變得焦躁不安,神志紛亂。忽有一目,一只信鴿落在曼殊窗前,鴿足用紅線系有一紙,曼殊隨即打開,竟是一片丹霞箋,上有菊子姑娘手書詩一首:
“青陽啟佳時,白日麗腸谷。新碧映郊垌,芳蕤綴林木。輕露養(yǎng)篁榮,和風(fēng)送芳馥,,密葉結(jié)重蔭,繁華繞四屋。萬紅皆專與,嗟我守?zé)Κ?dú)。故居久不歸,庭草為誰綠。覽物嘆離群,何以慰心曲?!痹娨鉁卮?,充滿柔情。原來菊子姑娘也早為曼殊所吸引,苦干無法表達(dá),遂以信鴿傳情。曼殊為這意外的福音而欣喜若狂,他立刻作書為復(fù)。從此這對曠夫怨女,發(fā)展到眉波傳心曲,詩詞表愛慕,兩人情書往返,殆無虛對。初戀的新鮮、甜蜜使曼殊長期激動不已,他由此感受到了人世間的樂趣和溫暖,對生活也充滿了信心和希望。
一天,曼殊與菊子同時背著家人越過多摩川到若松町一帶游玩。這天菊子秀發(fā)上用緞帶打成的蓮花結(jié)十分醒目,加上她那濃密的黑發(fā)柔軟光滑,猶如一片黑色烏亮的瀑布,在曼殊眼里顯得極其美麗,并深深牽動著他的心。恬靜秀美的菊子姑娘緊緊依偎著曼殊,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淡淡幽香從菊子身上溢出。曼殊拉著菊子的纖纖玉手,陶醉在一種溫馨的氛圍中。周圍是廣闊寧靜的大自然,綠色的農(nóng)田,一條小溪連接著遠(yuǎn)方波光瀲滟的湖面。他們駕起一葉扁舟,任其所向,漂向湖的深處,終于消失在荷花叢中。曼殊在芳香的襲擾下,不能自己,緊緊擁抱著菊子,忘情地在她紅嫩的嘴唇上印下深深的吻。他激動、陶醉、恍若夢境……
若松町留給曼殊的余溫尚未散盡,菊子又約他黃昏后獨(dú)舟至某處晤面,以再傾情愫。曼殊如約駕舟前往,至夜冷露侵骨,月黯無光,少頃又降大雨,曼殊渾身淋濕,加之寒風(fēng)襲人,瑟縮顫抖。因終不見菊子身影而更加心灰意冷,掃興而歸。曼殊返家后立即寫信指責(zé)菊子爽約,致他困待終宵。正巧此時,也在橫濱謀生的曼殊的叔父悄然而至,見曼殊伏案作情書,認(rèn)為有違封建禮教,敗壞蘇家門聲,不禁憤怒填膺,加以懲戒。曼殊原來心情就不佳,又遭叔父譴責(zé),更加悶悶不樂。偏巧這時信鴿又翩然而至,菊子在來信中解釋了未能赴約的原因,在于被家人發(fā)覺而遭監(jiān)視,身不由已,心懷歉疚,并約期后會。不幸此書又落曼殊叔父之手,猶如雪上加霜,叔叔更怒不可遏,倍加鞭撻。菊子聞訊后,為無情的現(xiàn)實(shí)所震驚、悲憤和絕望,她自知與曼殊的結(jié)合已不可能,遂蹈海殉情而死。頃刻之間,芳魂一縷,玉殞香消。曼殊大慟,痛不欲生,他的感情本來就很脆弱,初戀受挫后,終于萬念俱灰,又一次出家,皈依佛陀。
這次初戀,給曼殊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時常回憶起那段令他心曠神怡、溫馨甜蜜的生活,菊子典雅嬌玲的形象亦時常清晰地在眼前浮現(xiàn)。若干年后,曼殊重游若松町,觸景生情,感慨萬千,即興賦詩: “孤燈引夢記朦朧,風(fēng)雨鄰庵夜半鐘。我再來時人已去,涉江誰為采芙蓉?”以后曼殊又以他的這次初戀為素材,創(chuàng)作了他著名的情愛小說《斷鴻零雁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