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云

提起趙爾豐，自然就會聯(lián)想到他血腥鎮(zhèn)壓“保路運動”的罪惡行徑。趙爾豐是清末漢軍正藍旗人，1903年隨四川總督錫良入川，鎮(zhèn)壓會黨起義。1905年即升任川滇邊務(wù)大臣，1908年繼升為駐藏大臣兼川滇邊務(wù)大臣，191l年4月調(diào)任四川總督。

成都血案

1911年5月，清政府借鐵路國有的名義，斷然將已由民辦的川漢、粵漢鐵路收歸國有，這本來已經(jīng)引起廣大群眾的不滿，誰知不久，竟然又明目張膽地將這些鐵路的修筑權(quán)出賣給英、法、德、美四國銀行團，這一連串的倒行逆施，終于激起了湘、鄂、粵、川四省人民的強烈反抗，很快發(fā)展成轟轟烈烈的“保路運動”。各省群眾相繼集會，游行示威，而且罷工、罷市、罷課，拒交租稅，并成立了保路團體。其中以四川人民的斗爭尤為激烈。6月17日，川漢鐵路股東在成都組織了保路同志會，接著各府、州、縣相繼建立了分會，參加者達數(shù)十萬人。到了8月，斗爭浪潮推向高峰，成都人民召開萬人大會，號召繼續(xù)罷市罷課、抗糧抗捐。同盟會會員龍鳴劍、王天杰等則乘勢聯(lián)絡(luò)會黨，組織保路同志軍，決定發(fā)動武裝起義。聲勢浩大的群眾斗爭運動嚇壞了清政府，他們預(yù)感到已處于“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境，便瘋狂下達了血腥的鎮(zhèn)壓令。

9月7日，清政府的忠實走狗，四川總督趙爾豐，根據(jù)清政府“切實鎮(zhèn)壓保路運動”的指示，首先誘捕了四川諮議局和保路同志會的領(lǐng)導成員，接著突擊查封了同志會和鐵路公司。一時成都全城震動，當天下午，成千上萬的市民涌到總督府，群情激憤的高呼口號，強烈要求釋放被捕的薄殿俊、羅倫等人。正當人們在呼喊著提出質(zhì)問和要求之際，趙爾豐突然下令衛(wèi)隊向手無寸鐵的人群開槍，一時間槍聲大作，秩序大亂，群眾當場被打死32人，傷者不計其數(shù)。此即震驚一時的成都血案。

血淋淋的現(xiàn)實喚醒了廣大人民群眾，成都附近州、縣保路同志軍聞訊后立即起事，圍攻省城。9月25日榮縣宣布獨立，遠近震動。各地風起云涌的保路運動迅猛發(fā)展，為接踵而至的辛亥武昌起義的爆發(fā)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而劊子手趙爾豐很快也被憤怒的群眾處死。

尹昌衡其人

說起趙爾豐的死，不能不先介紹一下將其推上斷頭臺的關(guān)鍵人物尹昌衡其人。

尹昌衡是四川華陽人，1884年生，幼時即隨父母到了成都，父以教私塾為業(yè)，母親幫人洗衣、做針線維持生活。昌衡相貌出眾，聰明好學，1902年考入四川武備學堂，次年，由四川總督岑春煊以高材生保送日本留學，先進振武學校，接著升入士官學校步兵科。1909年回國后，賜步兵“協(xié)軍?！?相當于少尉)先供職于廣西，因思想進步得罪廣西提督龍濟光而被遣回川。當時四川總督趙爾巽，委任他為四川督練公所編譯科長兼四川講武堂教練官。

1910年，四川新軍十七鎮(zhèn)(相當于師)正式成立，在北校場舉行布達式，趙爾巽親自主持，并作了簡短的講話，略謂：“十七鎮(zhèn)今天成立了，我為川人慶，為川人賀，從此國防省防更有保障了?！辈涣馅w的講話剛完，嚴昌衡突然由列隊中正步走出，向趙行軍禮后大聲說；“剛才大帥所言，昌衡以為大謬不然?！币粫r全場震驚，趙亦為之動容。尹接著說：“大帥說十七鎮(zhèn)成立，為川人慶，為川人賀。昌衡認為應(yīng)為川人悲，為川人吊!”趙故作鎮(zhèn)靜問道：“此話怎講?”尹說：“我看這些軍械都是落后的，是日本人不要了賣出來的，而統(tǒng)兵的人又不是軍人(該鎮(zhèn)統(tǒng)兵是朱慶瀾，由山東調(diào)來，本非軍人，又在軍中安置40多個帶來的親信)。像這樣械不可用，將不知兵。古人云，兵猶火也，不戢自焚，此昌衡之所以為川人悲，為川人吊耳。”趙問：“你認為哪個能帶兵呢?”尹答：“周道剛”(原為新軍標統(tǒng)，后調(diào)為兵備處會辦)趙又問：“還有誰?”尹不答，頭略點兩下，大有就是我之意。至此，趙默然低頭不語。朱慶瀾則出來打圓場：“尹科長今天太高興了，多喝了幾杯，語言唐突，請大帥原諒?！钡w爾巽卻由此認為尹昌衡是個人才。由于上述諸原因，尹昌衡一時聲名大噪，無形中成了新軍官兵心目中的地方派的領(lǐng)袖。

保路運動爆發(fā)后，尹昌衡與同盟會派來的董修武、方湘珍、曹淑實，徐知兢等秘密取得了聯(lián)系，并且他又暗中聯(lián)系了許多新軍巡防軍的下級軍官，提出“四川人不打四川”人的口號，另一方面同時派人與各縣的哥老會取得聯(lián)系。此時因保路運動風潮，軍隊已停止放假，士兵不準外出，但軍官在星期日可以外出，尹昌衡就利用這一天，與一些軍官會面，指示機宜，要他們回去轉(zhuǎn)達士兵。這年(1911)秋，陸軍小學也鬧起了罷課，與其?？傓k姜登選發(fā)生沖突，此時四川總督已由趙爾巽之弟趙爾豐接任。他見事情越鬧越大，則想起其兄的囑咐，認為尹昌衡膽子大有魄力，不如派他去收拾這一爛攤子，借此也可考驗他的本事究竟如何，于是令尹代理陸軍小學總辦。尹上任后即召集全體師生講話：“前總辦不準你們請求停課回家，因此釀成罷課，本總辦這次來，還是不準你們回家?！睂W生默然，他接著說：“現(xiàn)在時局動蕩，你們都是國家的將才，如果準許你們回家，在路上萬一喪失生命，這就是國家的大損失……”學生被說服，全體復課了，一場風波遂告平息，尹昌衡從此遂有了憑借“陸小”作為他活動的根據(jù)地。

成立軍政府前后

成都血案發(fā)生不久后，即爆發(fā)了武昌起義，四川積極響應(yīng)。趙爾豐外怵于大局的急轉(zhuǎn)直下，內(nèi)惑于人民仇恨之日深，亟思保命，于是由他的謀士吳鐘熔策劃將政權(quán)和平轉(zhuǎn)移。經(jīng)過與紳士方面較有信望的邵從恩、陳崇基二人洽商，于11月22日，官紳兩方共同簽訂了官紳協(xié)定條約兩起《紳定四川獨立條件十條》和《官定四川獨立條件十九條》，經(jīng)過3小時協(xié)議，把一切問題都解決了。趙爾豐說：“我以前對不起四川人，今天又要對不起朝廷了。四川被我弄壞了，還望大家?guī)臀已a救?！弊詈笏€表示，希望保護他個人和家人的安全外，其它無所求。

11月27日，成都軍政府宣布成立，關(guān)于都督一職，趙爾豐本意是想由邵從恩擔任，認為邵是忠厚長者，不至于翻臉無情，且在紳士方面聲望很高，但邵卻堅決不肯干，于是趙又想交給朱慶瀾，因朱是統(tǒng)兵將領(lǐng)，和趙家又有私人關(guān)系，朱當都督，他更放心，然而薄殿俊是民意機關(guān)領(lǐng)袖，邵從恩力主由蒲出任都督，趙爾豐不便反對，只得同意。副都督則由朱慶瀾擔任，尹昌衡任軍政部部長。

軍政府成立后，大家都認為天下太平了，首先宣布軍隊放假10天，以示慰勞，不料天有不測風云，軍政府原宣布發(fā)餉3個月，誰知兵丁假滿回營后，卻只發(fā)了一個月餉。原先薪餉就常被部隊官長所吞蝕，士兵早已是怨聲不絕，眼下恰逢這個導火線，一怒之下，有人開槍打死了放餉委員，接著兵變發(fā)生，整個成都一片混亂。首先是搶劫銀庫，跟著各典當鋪、大商店、公館、以至于居民富戶都成了洗劫對象，正副都督蒲殿俊、朱慶瀾早已在混亂中逃走。

尹昌衡平素即頗有號召力，此際他挺身與鳳凰山標統(tǒng)周駿一同率兵進城，一面派兵看守軍械庫，防止武器被搶，一面派親信軍官收容散兵游勇，市內(nèi)秩序漸次恢復。尹昌衡接著連夜約集城內(nèi)士紳代表及軍政府高級官員，在北校場陸軍小學內(nèi)開會。此時群龍無首，他被推為都督、羅綸任副都督，是為12月9日。

設(shè)計誅殺趙爾豐

再說趙爾豐自交出軍政權(quán)后，仍留了一手照舊留居督院內(nèi)，并有巡防軍3000人駐在南苑作為警士。袁世凱及其兄趙爾巽暗中均電示要他“暫留成都，靜以觀變”，他又密令原留在川邊的傅華豐部，不分星夜開到城郊，以便于必要時里應(yīng)外合實行復辟。

對趙爾豐滯留成都，川中多數(shù)紳民極為不滿，要求早日離開，尹昌衡也認為趙住在成都仍“附骨之疸”，遲早必為大患。但趙擁有重兵衛(wèi)護，于是決定計取。12月21日，尹單獨去拜訪趙爾豐，他先關(guān)心地問候趙起居安好，隨后逐漸轉(zhuǎn)入正題對趙說：“我現(xiàn)在雖然當了都督，但未來之事尚屬未定之天。究竟?jié)M清是不是倒得下去，民國是不是建得起來，都還是很大的問題，我想同大帥秘密約定：將來如滿清倒下了，我負責保全大帥：如果民國沒有成功，就由大帥負責保全我。這樣于大帥和我，無論誰成誰敗，彼此都可以保全。我可向天盟誓，?？菔癄€，此志不渝。”這一席話正說到趙爾豐心坎上，此時他也正以大局既未明朗，而本人處境又甚危難處于徘徊之中，聽后大為感動，遂亦指天盟誓，表示與尹共結(jié)同心。尹昌衡乘機說：“現(xiàn)在大帥身邊還有3000多巡防軍，引起士紳和川民的疑慮和不安。昌衡為大帥計，不如這3000人交由軍政府接管，實際上由昌衡下令這3000人仍駐督署南苑保護大帥，我與大帥既結(jié)同心，應(yīng)付一切事情，面子是面子，里子是里子，這樣就可以對付四川的紳民了，不知你意下如何?”趙覺得此話亦近情理，當即寫一手令，將3000巡防軍交軍政府接管，聽尹都督指揮，尹即赴南苑，召集全體巡防官兵講話：“你們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兄，大帥現(xiàn)在雖然退職，你們對他還是很忠心。像這樣始終如一，真是難能可貴，現(xiàn)在大帥命令把你們交給軍政府節(jié)制指揮，本都督并不調(diào)你們走，命令你們?nèi)择v在原地，好好保護大帥。”他接著宣布，每人除發(fā)清欠餉外，并各發(fā)恩餉一月。

得到餉銀后，官兵皆大歡喜，于是官與官、兵與兵，劃拳飲酒、打牌擲骰。尹昌衡不敢耽擱，立即調(diào)動重兵暗中將督署及南苑全部包圍，又派人在東門城樓架起大炮，直指南苑。12月22日黎明，尹的警衛(wèi)標統(tǒng)陶澤坤，突然率兵勇數(shù)百，出其不意沖進督署，此時趙爾豐還未起床。趙有一個丫頭聽到響動，立即拔槍抵抗，被陶上前一刀砍死，隨軍蜂涌而入，將趙爾豐抓獲。南苑方面，巡防軍眼見為人俎肉，大勢已去，也紛紛繳了械。

當天上午，在成都明遠樓廣場的全市群眾大會上，趙爾豐被捆到場。面對人山人海的群眾，尹昌衡高聲大呼：“這個就是殺人不眨眼的趙屠夫，他在永寧、在川邊肆意殺戮，在成都又殺死殺傷請愿民眾數(shù)百人，請問大家應(yīng)該怎么辦?”群眾頓時怒吼：“該殺!”于是尹昌衡宣布將趙爾豐斬首。趙爾豐還故作鎮(zhèn)靜，大聲說：“尹娃娃，你裝了老子的統(tǒng)子了?！贝倭R時，早被陶澤坤一刀劈下頭來。陶將趙的頭捧起，交群眾看后，掛在梅花樹上，示眾三天。尹昌衡既已平定兵變，又除掉趙爾豐，一時聲名大噪，群情懾服。

1912年，尹昌衡加入同盟會，后任征藏軍總司令、川邊經(jīng)略史。1913年12月下旬，袁世凱招他進京，將其誘捕。袁的三兒媳是趙爾豐之女，哭哭啼啼要袁為趙報仇，趙爾巽也以其弟既已交權(quán)，卻遭慘殺，請求為弟申冤，但段祺瑞力保之(尹曾拜段為老師)，袁遂將尹囚于陸軍監(jiān)獄。黎元洪上臺后，北京陸軍部的周荃叔將尹保釋出來。出獄后，尹昌衡曾追隨孫中山從事革命活動，旋隱退，以著書自娛，1952年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