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正
瘋玩了一天,晚飯后,那幾個小家庭還要去歌廳唱歌,我看妻子沒有絲毫想回去的意思,就委婉地說出自己的心思:“我們就不去了吧?還要趕路回家,太遲了打的不方便?!苯?jīng)我這一提醒,妻子順從了我的意見,和大家在餐廳門口作別。
這一整天,我是無奈地耗給妻子了;而妻子,也完全耗給了她的這幾位朋友。陪吃喝,陪逛街,陪泡休閑娛樂場所?;厝サ某鲎廛嚿?,我讓妻子算一下買單的朋友今天花了多少錢。加上晚上歌廳的大致花費,竟是我們兩人一個月工資的總和。這還不包括我們自己打的過來“湊熱鬧”的一些費用?!拔覀儍扇艘惶斓氖杖?,也只夠我們今天的開銷;我們兩人一個月的收入,人家一天的工夫就甩出去了,眼睛也不眨一下!”我早在心里算好了今天的賬。
妻子這才明白我急著趕回去的真實心理。我是在拒絕——或者是躲避這樣的生活。這幾個做生意的朋友都特有錢,當我們還在為汽油又漲價了今天騎自行車還是騎摩托車舉棋不定時,他們每天駕著私家車頻頻地出入于周邊幾個城市的高檔消費場所。我并不仇富,某種程度上我十分羨慕、向往財富,但如果那種生活離我很遠,我會自覺地選擇回避,我不愿意為那種自己跳起來伸手也夠不著的生活無端地耗費太多的時間。
我情愿今天不是蹭在他們的私家車里花天酒地度過了一天,而是守在家里,翻翻報紙閑書,進不收門票的公園走兩圈,問問孩子的功課,自己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買回三五樣價廉物美的時蔬葷腥,為自己炒幾碟可口的小菜,回來的路上順便在小區(qū)門口的小店帶上一瓶兩元錢的啤酒,這樣就最好了。這樣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總比虛度在別人的光暈里強。
實在無事可做,我還可以坐公交車去鄉(xiāng)下看望年邁的父母,雖然每次回去的時間只有半天、一天,我獲得的卻是鄉(xiāng)鄰親切的問候:“回來啦?!”“回來啦!”在他們眼里,我是值得羨慕的,自小學習用功,考上大學,在城里有了工作,成了家,依然孝敬父母。做這些瑣碎的家常俗事,我也覺得很有趣味,雖然于他人不一定有多大的意義。
“你有自卑情緒!”妻子說。是呵,我肯定有自卑情緒,每個人都有??抗べY吃飯的我們,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我們,跟那些揮金如土的朋友在一起瀟灑,能不自卑么?每個人心里都有最柔軟的地方,他不一定以此為恥,但他不愿意輕易讓人觸及,更不愿意赤裸裸地展示給眾人看。不要說我,即使一些暴富、掌權(quán)的大人物,他心里依然有一塊“最柔軟的地方”。省里的一位大領導,來我們小縣城調(diào)研平安法治工作,每當有關部門匯報到“我們單位有研究生多少多少,有本科生多少多少”這個環(huán)節(jié),他都要打斷匯報,用其他的話岔開。我后來才知道,他是從農(nóng)村基層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泥腿子”干部。那些展示“家底”的地方同志無意中觸到了他的柔軟處。正確地認識自卑,化為自強、自尊、自立,不使之流向自傲、與世隔絕、自我封閉,那也不失為一種健康的至少是中性的情緒。
“我們不要做包國維!”我對妻子說。我們有自己的生活。我們應該生活在自己應該在的那個層面上。包國維是作家張?zhí)煲碇衅≌f《包氏父子》中的人物,他看不清自己只是仆人的兒子,偏要學東家少爺?shù)呐深^,卻怎么努力也融不入他們富人的生活,最終害了自己、苦了父親老包。妻子無語。
前面我說了,我也向往有錢的一天。但我知道,對于大多數(shù)人,不去偷不去搶,光靠勤勞還有所謂的智慧,想短時間內(nèi)在錢的方面出類拔萃那是很難的。需要有“第一桶金”,需要用汗水去積累,還需要有機遇。我會去偷去搶么?不可能。那我還要過自己的日子,我必須為自己堅守。類似這樣的“傍富”,還有平常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傍官”,我是奉陪不起的,也不想奉陪,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過不上富足的生活,我還要過普通人的日子;過不上物質(zhì)豐裕的日子,我還要過精神豐富的生活。
但我還是要在自己的想象中過一把癮:當真有一天我暴富了,有了自己的公司,日進斗金,或者祖墳上冒青煙,飛黃騰達,做了大官,以我的精力,可能我會經(jīng)常要求員工加班,休息日也要來單位沒日沒夜地忙……那不一定是我想多獲取利潤,或者想為這個社會多作貢獻,而是不這樣做,我就特空虛、特無聊,手足無措,我需要有人陪我一道兒來打發(fā)那些百無聊賴的時間。就像我曾經(jīng)工作過的某個單位的頭兒,老婆做自己的事,女兒在外地上學,雙休日他也要來單位“加班”,叫上秘書、司機和辦公室主任,上午關上門打撲克,中午喝酒,下午泡澡,晚上繼續(xù)。
我是沒有那個閑心陪人打發(fā)空虛寂寞的。下不為例,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