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滄海
落地為兄妹,何必骨肉親。
他不是我的親哥。是爸爸在一次上街趕集時撿回來的。
他4歲時,我來到這個世界,從此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5歲的他就開始做家務。他生病是從來沒有藥吃的,發(fā)燒幾天幾夜也得靠自己退下來。有一次他咳嗽很長時間都沒好,他想起我咳嗽時媽媽喂我喝過一種藥,他到處找啊找,終于找到了那個瓶子。只喝了兩口他就倒在了地上,他把農藥當止咳糖漿喝了。爸媽將他一頓臭罵。還是鄰居奶奶舀了盆肥皂水給他猛灌,他才奇跡般地挺過來了。
在爸媽面前,他是不敢大聲說話的。但只要爸媽一不在家,他就很快樂地追著我嚷:“妹,叫我哥?!蔽艺f:“我才不叫呢,你是野孩子?!?/p>
我始終沒有叫過他哥。小學畢業(yè)的前一天,他突然問我:“你能告訴我這字念什么不?”
那是個大大的“歌”字。我不屑地說:“笨,歌唄?!彼f:“啥?你再說一遍?”我惱了,連聲大喊:“歌!歌!歌!”他眼睛亮亮地看著我,說:“聽清楚啦,嘻嘻,你這不是叫我哥了嗎!”就從那一刻起,我決定叫他哥了。
我讀初中的時候,他輟了學。到我學校附近的一個小磚瓦廠上班。我責怪爸媽對他狠心,他竟感動得一塌糊涂。他說:“要不是爸媽,我這條命早沒了,又哪來這么好的妹妹呢!”
我到外地上大學,他向爸媽請求隨我一起去打工,也好照顧我。他每半月都會給我送一次錢,他從來不讓我去看他。
大三,我去找他。他的工友把我?guī)У搅藲泝x館一百多米高的煙囪下。我看到他穿著紅衣服,像在空中飛。他是煙囪清洗工,給火化爐除塵。要忍受尸臭味兒,還會嗆進一些骨灰殘粉,肺部容易受污染。哥卻從來都舍不得去醫(yī)院打點滴消炎,他要省錢給我用……
六月正午的天氣,熱得快要把我烤化。我仰臉望著他,淚水不斷地流出來。我哭著一把抱住了他:“哥,我欠你的太多了,我們家欠你的太多了……”
他顯然不習慣我的擁抱,紅了臉,笨笨地勸我。他越勸,我越是哭得止不住。他急了,語無倫次地說:“你還記得那年那個字嗎?別忘了你是叫我哥啊,既然是哥哥妹妹,又哪有什么欠不欠的?”
(二虎子薦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