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宣利
整理書櫥,翻出來一堆無用的東西。
長途電話卡48張。都是30元的面額,正面是風景、花卉或者仕女圖,背面是卡號、密碼和使用說明。我才來得及細致從容地去端詳那些畫面,風景是市內(nèi)有名的景點,上面注明憑此卡可以享受門票五折的優(yōu)惠,可惜我一次也沒用上。有20多張是花卉,菊花、牡丹、荷花、茶花,其中三張竟是相同的。背面的使用有效期統(tǒng)一是2003年5月31日前,也就是說,這48張卡,我是集中在幾個月內(nèi)使用的——當然是這樣,那時我和他,愛情之花正開得如火如荼,他卻突然被派去外地出差,3個月如同3個世紀。每張卡買回來,我都是匆匆將背面的密碼刮開,迫不及待地撥出那一串號碼。30元的卡,能說3小時20分鐘,我根本來不及去看正面那些精美的圖案。48張電話卡,張張寫滿了相思和期盼。
剪報兩本。本子是用硬白紙裝訂起來的,大16開,頁面已經(jīng)泛黃。那時候我還沒有觸及電腦和網(wǎng)絡(luò),能看到的書和報紙只有有限的幾種。一看到好的文章就趕緊剪下來,再用膠水小心地貼上去。雖然當初那些令我深深嘆服的文字,如今來看已經(jīng)遜色不少,有些觀點甚至早已落后于這個時代。但正是那些睿智優(yōu)美的文字,滋養(yǎng)了一顆孤寂落寞的心,點燃了我最初的文學夢想。前些天,有一位讀者寫信來,說她只要看到我的文章,就馬上剪下來,專門貼在一個本子上。她的話讓我既感動又慚愧,也讓我在每篇文章落筆之前中心惶恐——我怕自己拙劣淺薄的文字,對不起她那樣認真的閱讀和剪貼。
賀卡85張。有簡單的明信片,也有制作精致的賀卡。我從中間抽出一張,賀卡很小,折疊式的,淺灰色的封面上是一個可愛的小浣熊,蹺著腿懶懶地躺在搖椅上,在里面素雅的底色上,朋友纖細秀麗的筆跡寫著:我在愛情里冬眠/在每日每日繁瑣的塵事中心煩欲死又起死回生……這位女友如今已在天國,兩年前的一場車禍,讓她27歲的生命凝固成一道凄美的風景。她果然在愛情里冬眠,卻再不能起死回生。今天,我握著這張賀卡,潸然淚下。
還有一摞退回來的稿子,是幾年前父親幫我抄寫的;一個裝了999只千紙鶴的玻璃瓶,是那個男孩子送我的生日禮物;一串掉了珠子的珍珠項鏈,是妹妹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為我買的;還有寫滿胡言亂語的信箋,厚厚的十幾摞書信,幾枚書簽,朋友送的桃核手鐲……這些無用的東西,占領(lǐng)我的書櫥的半壁江山,并且仍在繼續(xù)蔓延。每次整理,都下狠心要把它們丟棄,末了,卻總是又重新放回去。每一樣舊物背后都有一個故事,上面雕刻著歲月的痕跡。
戀舊,其實只是不忍拋棄那已逝的歲月里,一段段美好溫暖的情誼。在時間一浪接一浪的沖擊里,我們?nèi)彳浀男慕K于鍍上了堅硬的外殼,似乎所向披靡無堅不摧。只有在翻撿這些舊物時,才會發(fā)現(xiàn),原來柔軟的心,每個人都有一顆。
(摘自《北京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