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荷
每次和老公鬧矛盾,最喜歡回到小鎮(zhèn)走走。早晨躲在被窩里感受母親在廚房里輕手輕腳地忙碌,不一會兒荷包蛋的香味彌漫了整個房間,這讓我這個活在繁華城市的女兒,常常有說不出的難過。我似乎是個永遠不明事理的人,和老公衣食無憂,卻總帶著凄涼的心境,想象幸福終結的海市蜃樓在不遠處波光粼粼。
這種疲勞使我無法扮出由衷的微笑。僅僅這一點,我一次又一次佩服母親。她不像我,她大半輩子的時光,都給了碌碌無為的父親。她在綠茵茵的苞谷地里風風火火地穿行,在開滿槐花的院子里麻利地洗衣做飯、飼養(yǎng)家禽,似乎沒有更多的閑情逸致,但她總能讓清貧的生活亮起來。
她喜歡將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亂,用發(fā)夾盤在頭頂上。家也跟別人的家有所不同,在來來去去的歲月里,母親清清麗麗地將日子打理得津津有味。房間里被她收拾得異常整潔:湖藍色的沙發(fā),淡紫色的窗簾,窗前插幾枝桃花,讓清香綿延至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給人的感覺就是雅致。
那時候,小街人茶余飯后,談論得最多的就是母親。男人們的話語里帶了欣賞,女人們的言語里卻帶了嫉妒。雖然母親身上的淡定和從容沒有絲毫遺傳給我,但是我還是能從那年高考的時候,母親硬是用芭蕉扇幫我趕走蚊子中,品出了被幸福淹沒的滋味。我常常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拿起電話說:媽媽,我想你了!我想這是我對母親傳達給我和父親一種細致入微的情趣的感激吧!那時候才知道這樣的味道,叫幸福。
我結婚成家后,母親和父親的二人世界變得愈加有滋有味了。而且,她身上的那種搖曳生姿的魅力和自信,絲毫沒有隨著年齡老去。有次,看到她和父親融入舞場,那份投入,如癡如醉,仿佛脫離凡塵,超然世外。我很茫然為什么我和老公,盡管穿金戴銀,開最有檔次的名車,依然時時覺得自己活在空殼里。厭倦的感覺讓我產(chǎn)生了疑問:也許我們是不愛了?也許每天面對那張臉不再有激情,就像我不再感動于他準備好的牛奶面包,不再聽到他“嗵”地關上車門就心跳?
幸福是一種有比較的體驗。一次次從喧囂和吵鬧里回到小鎮(zhèn),感受母親的生活,方才明白,幸福無框架,幸福無定義,幸福不會立此存照,幸福無法預支和儲蓄;幸??梢詨嚎s,幸??梢詳U展;幸福無保修,幸福無退貨……幸福本身就是一個空盒子,把所有的幻想和自己的一切都放了進去,再用蓋子蓋好,等打開蓋子時,所有的線頭全出來了,有的人怎么解都解不開,還有的人總是扯也扯不清,最后還把自己卷得一地雞毛。只有一種人,能從最細微的結口執(zhí)著地理下去,理出生活里那種淡定、從容的芬芳。因為幸福從不會附著在生活的表面,而是隱藏在絲絲縷縷的線頭里。
(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