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樺
今年春天,已經(jīng)10年不見的姨家二姐突然打電話說要來青島。我告訴她在哪里下車,然后就去接站。
10年前,我還是一副天涯任我飛的青春模樣,那時二姐也不過30歲,美麗依舊。在車站,我雖然一眼就認出了她,可還是覺得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她了。我們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候,不是多年不見的熱烈擁抱,而是幾乎同時說出來兩個字——老了。
從車站到我家步行不足10分鐘,一路上,我和二姐都在說著老和不老的話題。在我打開家門時,二姐忽然扭頭對我說,老就老了吧,這么多年,不老才怪。
是啊,有誰能抵得住歲月的滄桑呢?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美貌和愛情是永遠的話題。晚上,和二姐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很想小舅家的大哥和大嫂,不知大哥的桑塔納是不是換成了他做夢都想要的寶馬?二姐一聲嘆息,沉默了一會兒,吐出3個足以讓我心靈地震的字:離婚了。
離婚?!不知道是本能的反應(yīng)還是在反問自己。大哥差不多是男人中的極品,不但帥,而且幽默機智,很會討女孩子歡心,大嫂也堪稱上品女子,氣質(zhì)優(yōu)雅,貌美如花。更何況,這對佳偶的婚姻也是經(jīng)歷了一番艱苦卓絕的奮斗才修成正果的,還有了兩個漂亮的女兒。這樣的家庭應(yīng)該幸福完美才對,怎么會離婚呢?
當年,20歲的大哥和19歲的大嫂一見鐘情,小舅對這件事一百個不同意,老套知識分子的作派,理由是門不當戶不對。小舅是那個年代絕對權(quán)威的工程師,小舅媽是一家大醫(yī)院的主治醫(yī)師,堅決不同意大哥愛上只有初中文化且是車間工人的大嫂??纱蟾绮还埽褪且托纳先嗽谝黄?,并對小舅發(fā)誓,這輩子非她不娶。所有能拆散他們的辦法都用盡了,小舅仍然說服不了大哥,只有最后一條——棒打!只要大哥每天晚上晚歸,小舅準會揍他,粗粗的木棍不知打斷了多少截,大哥是跪下了,可說出的話卻是:她懷孕了。
最終,愛情讓很多世俗觀念灰飛煙滅。5個月后,大嫂為大哥生下一個女兒。10年后,又為大哥生了第二個女兒。過去經(jīng)常去大哥家玩兒,和大嫂很投緣,雖然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大嫂依舊漂亮,而且對老人孝順,待人平和有禮。
轉(zhuǎn)眼過了20年,大哥已經(jīng)人到中年,卻聽到了這對金童玉女離婚的消息,我心里直“咯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離婚呢?
二姐說:“怎么不可能?大嫂是從來沒想過要離婚,你也知道,大嫂為大哥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和事業(yè)。可是,大哥最長有一年都沒回過家,最后,還有一個年輕女子找上門來……大嫂怕永遠也等不到大哥回心轉(zhuǎn)意的那一天,所以協(xié)議離婚,帶走了兩個女兒?!蔽掖敉?,好像傷痕累累的不是大嫂,而是我自己。
愛過一場,卻是人去樓空,曲終人散。這樣的愛,就算是紀念,也還是不要罷。誰說愛不求天長地久?誰說愛可以不用地老天荒?
一個家的解體,竟然可以這樣容易。但當年愛情來的時候,不是也曾轟轟烈烈么?不是也發(fā)過誓要長廂廝守一起慢慢變老么?難道變老的僅僅只是容顏?
那天,丈夫的家人來電話,我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待他放下電話,我條件反射般跳起來:“什么?你哥離婚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是沒什么大驚小怪的,不就是離婚么?之后,又聽到他漂亮表姐離婚的消息。
舉目四望,婚姻已是草木皆兵。男人,你要怎樣去愛才能讓女人相信真愛可以到永遠?
經(jīng)常會在醒來的清晨里,傻傻地問他:你是真心愛我么?
他從來都是立場堅定地說:不愛。
我生氣地說:那你就滾!
他繼續(xù)問:滾到哪里?
我說:滾到你愛的人身邊去。
他說:目前還沒找到,找到了一定滾。
我說:你艱苦卓絕地去找吧,總會找到的,我已經(jīng)老了——這樣說的時候,心里還真的滿是滄桑感。
他說:如果我們80歲以后還這樣躺在一起,你還這樣問我,那你就永遠都不老。
不知為什么,在聽完二姐說起大哥和大嫂分分合合的婚姻以后,我時常會想起自己和丈夫這段對話。
如果愛,就不用時時念叨自己有多愛,也不用山盟海誓唯恐對方不愛。如果真的愛,那就平心靜氣,和他一起慢慢變老吧,直到老得哪兒也去不了,還能躺在一起,進行愛與不愛的討論和對話。
(摘自《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