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花
在到查納家的第三天,克里納死了。
查納在電話里一個勁地向我說對不起。我心情無比壓抑,畢竟,我們一家一直把克里納當成自己的孩子看。而它,又是那么強壯。
克里納是半年前到我們家的一只短尾沙皮狗。它看上去很兇悍,繼承了斗牛犬的嗜血與兇性,就算是高大的高加索犬,也不敢輕易地對它挑釁。
可是,它就這么死了,我們回去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具僵硬的尸體,看不出外傷。它躺在查納為它特意買的一個柔軟的狗舍里;冰箱里,還放著高檔的牛奶與狗糧。
“它什么也不吃,狂吠,”查納帶著愧疚對我和妻子說:“我們是在家里搞一次聚會的時候,中途發(fā)現(xiàn)它死去的。原因我們也不知道?!?/p>
我們不愿意埋怨自己最好的朋友,查納是個好人,是不會對克里納下手的。
帶它回去的路上,妻子忽然說要去找獸醫(yī)。
“救一只死去的狗?”我疑惑地問妻子。妻子有些哽咽地說:“不,我是想知道,克里納是為什么而死的?!?/p>
可惜的是,我們的獸醫(yī)朋友找不出答案。
沒有外傷、內傷,什么線索和跡象也沒有。
最后,他給了我們一張名片,介紹說這是生物學教授巴克利的電話,要我們打給他,這個資深的專家一定能解答我們的疑惑。
電話通了,我向這名專家說明了情況。
“是一只什么樣的狗,您的寶貝兒?”巴克利在電話里詢問?!?/p>
“短尾沙皮狗,那種身上沒有毛的,尾巴短得像兔子一樣的狗,您知道嗎?”
“哦,是的,我知道,我想我不用再去看它,就知道它是因為什么而死的了,”巴克利教授說:“很遺憾,這種狗現(xiàn)在在世界上已經不多了,甚至比大熊貓還要少?!?/p>
巴克利教授為了解開我們的疑團,約我們周末到他的實驗室去。
實驗室里同樣有只短尾沙皮狗,像克里納一樣。妻子幾乎抑制不住自己想要上去擁抱這只可愛的狗的沖動,可是那只狗卻一下躥上了實驗室里的解剖臺上,雙眼死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教授把狗食和牛肉放在了地上,可是它絲毫不看一眼。巴克利搖搖頭說:“看到沒有,它們就是這個樣子,這種狗一生只認一次主人,除了主人外,它懷疑一切。你們把它送到朋友家里,它每天提心吊膽,不吃不喝,已經心力交瘁,而查納家的派對來了那么多人,對于懷疑一切的它來說,就是無數(shù)個不可預期的危險,它是被自己的懷疑嚇死的,可憐的克里納。”
我和妻子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會是這么個結果。
巴克利教授似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情緒當中,他指著旁邊一只兔子的標本說:“你們看,這種沙漠兔現(xiàn)在數(shù)量也在減少,兔子的繁殖能力是可怕的,但是卻抵擋不住它們的高死亡率。你們知道它們是為什么而死的嗎?”
我搖搖頭。巴克利教授嘆息了一聲說:“懷疑,同樣是懷疑!這種沙漠兔總是懷疑有動物會從自己洞穴的地道那里進來把自己吃掉。所以它們在自己洞穴旁邊不停的挖掘著通道,最多的可以達到八至十條。沙漠里溫差太大,到了晚上,寒風從八至十條地道里灌進來,會把它們凍得血液凝固成冰塊而死?!?/p>
難以置信的說法。我看了看妻子,內心震驚,不過巴克利教授在這個領域是有權威的。他接著說:“沙漠里的獵手想要獵取沙漠兔的時候,根本不用開槍,他們只用白天在沙漠兔的洞穴邊上走來走去,兔子就會給自己自掘墳墓?!?/p>
我和妻子離開實驗室的時候,巴克利教授有句話在我們心里越來越清晰,他說:“要知道,懷疑原本可能是它們這個物種生存下來的法寶,但是要想生存,每一種本能都不能過分,否則本能就會變成致命的軟肋。”
其實,動物如此,人又何嘗不如此呢?
(圖/陳風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