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直
平民是沒有歷史的。在歷史這個舞臺上能“走幾步”的都是帝王將相,英雄豪杰。在我涉獵的學(xué)問中,最勢利小人的以我之見就是“歷史”了。它寧愿把江洋大盜.土匪流氓請進自己的殿堂。也不會為平民百姓在旮旯的一角放一個馬扎。哪管有那么一個朝代紀(jì)錄下一個村落,一個小鎮(zhèn),一戶人家的繁衍生息,衣食住行,繳稅納糧也好,讓后人知道我們祖先的生存方式,生活狀態(tài)是一幅怎樣的格局和畫面。也許有,但是卻進入不了大眾閱讀的視角。
就連古代的文學(xué)作品也如我們的“歷史”一樣勢利眼,多情的媚眼總是拋給帝王和英豪,其次便是才子佳人了。偶爾有人寫了市井百姓的生活,也都被打入“小說”之類,小說在清朝之前乃下里巴人之作,是市井俗人看的閑書,算不上“主流文化”。對老百姓的藝術(shù)形象從來都缺少寫實的現(xiàn)實主義塑造,有幾個形象也都攪到了半是神話半是傳說的故事之中。比如那個董永的老婆七仙女,就一半是人,一半是仙;許仙的老婆白娘子,也一半是人,一半是妖,更多作品中市井百姓的老婆都是一些臉譜化的人物。
所以當(dāng)今之人對中國古代老百姓們都是怎樣春耕、夏鋤、秋收、冬儲的只知道個大概,見不到詳細(xì)的記載,更少見用文學(xué)的形式再現(xiàn)出一幅洋溢著人氣、人味的風(fēng)俗畫面。寫帝王也只是寫他們篡位奪權(quán),梟雄爭霸。腥風(fēng)血雨,而少見他們相親相愛,有點兒人味的故事。好像五千年的文明就是一部宮廷篡權(quán)、王侯戰(zhàn)爭、農(nóng)民造反、才子佳人纏綿的歷史。
其實篡權(quán)、戰(zhàn)爭的日子都加在一起只有幾百年,絕大部分時間還是太平盛世的,那么在那些“和平發(fā)展”的歲月中,我們的老百姓的日子都是個怎么過法?小的地方不說了。就說唐代的長安、北宋的汴粱,南宋的杭州,這樣世界級的大“都會”吧,那里的市民們在沒有發(fā)達(dá)的工業(yè)的時代,都靠什么生活?我們除了在影視作品中看到的開酒樓、青樓,開藥鋪、當(dāng)鋪,就是掛馬掌的了,古代的市井之人生活再簡單也不至于就這幾件事兒吧。
推翻了帝制,皇帝被歷史判為人中最壞的人,封建王朝被認(rèn)定為腐朽的王朝之后,我們滿腦子被灌進來的古代生活,仍是皇帝金碧輝煌的宮殿,娘娘那曲徑通幽的后花園,大臣們的三叩九拜,官宦人家的花天酒地,大富大貴人家的三妻四妾。我們的文藝作品是懷著眷眷的情懷,戀戀的情結(jié),在向我們的人民炫耀著——這就是我們祖先的輝煌。
毛澤東當(dāng)年就說過,我們的文藝舞臺是被帝王將相霸占著,但那時的帝王將相哪有現(xiàn)在多,或許我們的文字記載中缺少市井百姓的生活歷史,使我們的歷史文學(xué)創(chuàng)作史料不足,但不會是沒有吧,正因為稀少,我們一旦能挖掘出來那豈不更彌足珍貴了,但是沒人去做。
這不光是一個歷史缺少記載的問題,更多的是我們的民族文化中的皇帝將相情結(jié),英雄崇拜依然是那塊臭豆腐,都說臭,但愛吃這口的人卻不少。
改造我們的文化就如改變我們的口味一樣,有時是必須要做的,少吃鹽、少吃生、少吃油炸、少吃腌制的食品,如今許多人不也都接受了嗎?我們的知識分子有責(zé)任再現(xiàn)我們民族歷史的真實,再現(xiàn)一下我們的祖先——市井百姓的真實生活。
原載2007年1月31日《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