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朽

有一天，雞與鶴走到了一起，有了以下對話：

雞：鶴先生，咱倆的形體差不多，你只不過脖子、腿長一點，上推若干年，說不定咱是同一個祖宗?？蔀槭裁茨憧偸艿饺祟惖陌侔阏湟?，備加愛護，對我們卻總是草菅雞命，任意屠宰?就連平時講話，凡牽扯到你的都是褒義，什么鶴發(fā)童顏、閑云野鶴，尤其是鶴立雞群，單拿我們做對比，好顯出你的偉大來，真是門縫看雞。而到我們這里則都成了貶意的，什么雞零狗碎、雞鳴狗盜。最讓人氣憤的是殺雞給猴看，猴子犯錯誤，與我雞類何干?不殺猴卻偏殺我們，天理何在?

鶴：你的卑賤，在于你放棄了飛翔的自由，匍匐在地上啄食人類賜予的谷粒．甚至到了非此不能牛存的地步。為此，你不惜忍受痛苦，天天生蛋向主人獻媚。我的偉大，在于從不屑于任何名利的誘惑，不接受別人的恩賜和施舍，而恣意翱翔于萬里長空'戲嬉于山川河海之間。

雞：你講得有一定道理?，F(xiàn)在我已不能和你比身段了，嗟來之食，使我體態(tài)臃腫，步履蹣跚，已無美可言。你的舞姿向來是翩若仙人的。但在嗚叫上，我認為咱倆相差無幾，可為什么你一叫就被稱為清逸悅耳，而我每每鳴叫都要被追打呢?

鶴：我的嗚叫，完全是心動情濃，興之所致，從無取悅于他人的半點心思，故而清音干云，悅耳動聽，受人贊賞是自然的啦。而你的嗚叫總是在產(chǎn)蛋之后，意在邀功。而一旦功利在心，其貌必猥瑣，其音必污濁，污濁之音必然聒耳，不追打你，又能怎樣?況且你受主人喂養(yǎng)，生蛋乃分內(nèi)之事，何功可邀?你生蛋后的喋喋不休，完全是自作多情，被追打是罪有應(yīng)得。

雞：謝謝鶴先生的點化，我明白了。自由從自立來，自尊從自主來，自立自主，才能不受制于他人，做到心閑神清，志高度遠，這是我與你本質(zhì)的區(qū)別。但是，請您告訴我，我若離開主人牢籠一般的雞窩，不吃主人撒下的谷粒，我應(yīng)到哪里去住宿，到哪里去找吃的呢?

鶴：你還是不明白呀!

鶴說罷，舉首望天，哈哈大笑，隨即沖天而起，轉(zhuǎn)眼飛得不見蹤影，直望得雞脖子發(fā)酸。

【選自2007年2月14日《思想鉤沉》】

題圖／cru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