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志

這天晚上10點多鐘，希望塑料制品廠的老板李大頭一進家門，就扯著嗓門喊開了：“梅英，快給我倒杯茶來，我都渴死了?！边吅斑呉黄ü勺谏嘲l(fā)上，可他連喊了幾聲后，卻不見老婆梅英出來。李大頭感覺有點奇怪，往常這個時候，梅英即使睡下了，也會披上衣服，隨叫隨到，今天怎么了?李大頭急忙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徑直來到臥室，可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哪有梅英的影子?他再來到衛(wèi)生間、廚房和女兒小麗的臥室，就是沒有梅英的蹤影，李大頭頓時有點懵了，“這個婆娘死到哪里去了?”李大頭嘴里嘟囔著罵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李大頭重新坐到沙發(fā)上，準備等女兒上完晚自習回來問問，梅英到哪里去了?他看了一下表，打開電視機，剛聽了一首MTV歌曲，女兒小麗回家了?！鞍?，您咋還沒睡啊?”小麗問。

“你媽呢，她咋不在家?”

“什么，媽媽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啊，我晚上放學回家吃飯的時候，她還在啊”

忽然，李大頭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小麗，我們家晚上來陌生人了?”他邊說邊把茶幾下層的那個煙灰缸拿了起來，里面有好幾個煙頭，而李大頭從來不抽煙。

“是有人來過，我回家吃飯的時候，見家里有好幾個叔叔，他們好像跟媽媽說工資什么的，其中一個叔叔高個子，以前好像來過我們家?！?/p>

李大頭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嘴里不停地自語道：“難道王民他們真……”

春節(jié)剛過，李大頭的希望塑料制品廠從勞務市場上招來了六七個打工的，為首的是一個細高個，叫王民。在簽訂勞務合同時，李大頭瞧見這六七個人的身份證，知道他們都是一個村子的。當時說好了，月工資1000元，管住不管吃?？衫畲箢^發(fā)工資時卻不守承諾，每月只付給200元，他對王民說：“廠里資金困難，從銀行又貸不上款，那剩下的800塊錢就算借給我了，利息我按銀行的雙倍給。”李大頭的話說到這個分上，王民和伙伴們只能同意了。可進入臘月以后，王民他們一再提醒李大頭，趕緊給他們準備工資，過幾天他們就回家過年。但李大頭始終以“客戶的貨款還未收回來”為由，拒絕給錢。

前幾天，李大頭正在家吃飯，王民他們進來了。“老板，你行行好，快將工資結算給我們，家里人還等著這錢購年貨過年哩?！蓖趺袼麄円贿M門就央求道?！拔易蛱觳皇钦f了嗎，貨款還沒收回來，你叫我怎么辦，總不能搶銀行吧?！崩畲箢^顯得不耐煩了。一旁的梅英看不過去了：“大頭，他們打工也挺不容易，我們也是從打工起家的，你再想想辦法，實在沒有的話，把我那兒的錢……”說到這兒，梅英忽然停下了，只見李大頭正用眼睛兇巴巴地瞪著她。

“沒錢，真的沒錢，我估計過年之前恐怕不行了，等過完年再說吧?！崩畲箢^邊說邊伸起了懶腰，進了衛(wèi)生間，“我還要洗澡呢，都快回去吧。”可王民他們當時愣著沒有走，一直跟老板娘梅英閑聊著。李大頭洗完澡出來，一看王民他們還沒走，立馬火了：“我說你們這幾個臭打工的咋給臉不要臉，越說越來勁了?”王民他們也火了：“打工給錢，天經(jīng)地義，告訴你，三天內(nèi)不給錢，狗急了也會跳墻!”王民他們“啪”的一聲將門拉開出去了。為此，梅英當時還跟李大頭吵了一架……

想到這，李大頭不寒而栗，他急忙瞅了一下日歷，今天正好是王民他們下最后通牒的第三天。正在李大頭發(fā)愣之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李大頭驚得跳了起來。他連忙拿起電話，一聽是老婆梅英的聲音，還沒等他張口，那邊的梅英就嚎開了：“大頭啊，我被綁架了，你快來救我啊。”

李大頭一下子驚得說話都有點結巴了：“被什么……什么人綁架了?真的啊?”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又問道：“梅英，是誰綁架了你啊，是不是王民他們?”梅英的哭泣聲更大了：“都怨你貪得無厭，說話不算數(shù)，你趕緊想辦法給他們付工錢，不然……”梅英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就有人搶過話筒說話了：“李大頭，我告訴你，限明天下午6點鐘之前全部支付我們的工資，否則我們就撕票。如果你要報告公安局，那連你的小命也搭上!”“啪”的一聲，那邊掛斷了電話。李大頭聽出，是王民的聲音，他一屁股癱坐在沙發(fā)上。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些只有在電視和報刊上看到的綁架情節(jié)，竟會發(fā)生在自己家里!這時，還沒有睡覺的女兒小麗哭著走了出來：“是不是媽媽被壞人綁架了?”李大頭點了點頭。“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啊!”小麗大聲地嚎了起來?！拔业男∽孀冢悴灰蘖撕貌缓?，都煩死我了。爸這就給110打電話，抓住那幫窮打工的!”李大頭邊說邊拿起電話，這時，小麗一把按住了電話：“爸，你千萬不能打啊，你這一報警，媽就沒命了!你忘了前天看的那個電視劇啊，就是家屬報警惹怒了綁匪，殺害了人質(zhì)!”“那你說咋辦?”“你快還他們工資吧，爸，你別再貪心了。你年年拖欠那些打工仔的工資，去年那些打工的把咱家的電腦、彩電和沙發(fā)搬走了，連倉庫里的塑料制品都拉走了；今年換了撥打工的，你又克扣拖欠工資，他們綁架了媽媽。你這樣下去，一旦被媒體曝光，誰還給你打工啊，到頭來還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小麗“噠噠噠”地說了一大通?！把绢^，你知道個啥啊，那都是你老爸的策略。欠工資拉家什，那是我主動提出來的，因為那些家什已經(jīng)過時了，可還是按原價折給了他們；去年的那些塑料制品全是積壓貨．賣不出去，爸爸急得沒辦法處理，正好給他們頂了工資；今年我原打算把那輛快報廢的貨車處理給他們，沒想到這幫打工的非要現(xiàn)錢，竟敢下手綁架你媽媽……”李大頭說得振振有詞時，女兒小麗氣得跑走了。

因為妻子梅英現(xiàn)在在王民手里，而她的命運又掌握在自己手里，李大頭一晚上都睡不著覺，快天亮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正在做夢時，手機響開了，他以為是王民打來的，一骨碌爬起來接手機，卻是廠里的二老板李大頭的弟弟打來的，弟弟在電話中問，都快9點了，王民他們怎么還不來上班?李大頭無奈地告訴了梅英被綁架的真相和原因。弟弟急開了：“哥，后天那個大客戶就要來拉貨，如果耽擱交貨，不僅要支付違約金10萬塊錢，而且還失了信譽，損失更大了。欠王民他們的不就是七八萬塊錢嗎，趕快想辦法給他們，叫他們快回來，千萬別耽誤交貨啊?！?/p>

李大頭一聽立刻抓起了頭皮，他還真忘了這事，此刻他也有點急了：“哪咋辦呢，我估計就是現(xiàn)在給了他們工資，王民他們也不干了。不如你再到勞務市場找上七八個打工的來，工資給高些?！?/p>

“哥，你咋說夢話了呢?今天是臘月哪一天了，都快過小年了，打工的早回家過年去了，到哪兒找人去啊?再說了，新來的人又不熟悉生產(chǎn)工藝，怎么生產(chǎn)啊?哥，你就下狠心吧，給他們工資，到時候我們再求求他們，爭取不要耽擱了這批貨。”“讓我想想?！崩畲箢^放下電話，來到衛(wèi)生間，忽然聽見女兒的臥室有哭泣聲。他一驚，女兒不是補習去了嗎，哪來的哭泣聲?難道……他一把推開了門，卻是女兒小麗在床上躺著哭泣。李大頭火了：“你這個死丫頭，你咋不上學?”“我想媽媽，她現(xiàn)在在別人手里，生死未卜，我上學能安穩(wěn)嗎?媽媽不回來，我就不上

學，如果媽媽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正在這時，那要命的電話又響開了，李大頭一接，果真是王民打來的，他氣急敗壞地罵開了：“你們這幫小子，我遲早會收拾你們!”可那邊的王民也不甘示弱：“我讓你貪，到時候讓你家破人亡!”李大頭打了一個冷戰(zhàn)，臉上掠過一絲冷笑：“王民，算你狠，我答應你們的條件，今天中午付工資，在我們家，但你們絕對不能動梅英一根汗毛!”

為了廠子，為了老婆，為了女兒，李大頭果然說話算數(shù)。中午12點剛過，他把一沓子百元鈔票放在茶幾上，專等王民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這時有人敲門了，李大頭開門一看，是王民他們來了，梅英走在最前面，他一下子鼻子有點酸了?！翱旖o錢，我們還等著回家呢?！蓖趺耖_門見山地說。這時，李大頭忽然拍起了巴掌，突然有十多個警察從他家大臥室里沖了出來，他們個個都舉著槍，高喊道：“不許動，都舉起手來!”

原來，李大頭今天上午去銀行里取錢，他覺得自己有點窩囊，竟被幾個打工的給耍了，得想辦法治治這幫小子。他忽然想起有一個同學在律師事務所當律師，于是將電話打了過去，告訴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那位同學在電話中明確告訴李大頭，他欠薪雖是一種違法的侵權行為，但只要還清了，沒有什么大礙，大不了被勞動部門罰幾個錢，而綁架勒索的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那是一種嚴重的社會犯罪行為，是要坐大牢的。聽了律師同學的一席話，李大頭頓時笑逐顏開了，心想：王民，你跟老子斗還嫩著呢，坐牢去吧。于是他迅速來到公安局報了案……正如李大頭那位律師同學所說的那樣，王民和幾個伙伴們在李大頭家束手就檎了，警車呼嘯而去。望著漸漸遠去的警車，李大頭哈哈大笑起來?！按箢^，你太卑鄙了!”“爸爸，你咋能這樣?”李大頭正得意時，老婆梅英和女兒小麗已憤怒地站在他面前。“咋了?我欠他們工資是有點過分，但他們也不能綁架威脅我啊!你們知道吧，這是一種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必須嚴厲打擊?！崩畲箢^振振有詞地說?！昂?”聽了丈夫的話，梅英正眼也不看李大頭一眼，“小麗，我們不跟他說，走，我們出去?！闭f完領著小麗走了。

由于那位客戶后天要貨，眼下王民他們幾個打工仔又被自己送進了公安局，李大頭急忙拿起手機問弟弟工人找到?jīng)]有?弟弟告訴李大頭，他到勞務市場去了，人倒是有，但會塑料生產(chǎn)技術的人沒有；再說后天交貨，現(xiàn)場培訓也來不及。李大頭一聽急了，問弟弟咋辦?弟弟說，只有哥你親自出馬了，哥你不是懂這項技術嗎，眼下沒人，只有咱倆再加上嫂子還有你弟媳日夜拼命干了。

為了信譽，為了按時交貨，李大頭只好“親自出馬”了。草草吃了幾口飯后，他跑到廠里，正當他穿上工作服打開機器時，妻子梅英和女兒小麗來了，令他驚訝的是王民和那幾個伙伴也跟在后面，李大頭揉了揉眼睛，以為在做夢，瞪著王民說：“你們、你們不是被抓走了，咋又出來了?這公安局……”李大頭有點糊涂了。一旁的梅英打斷了他的話：“老實告訴你大頭，這綁架案從一開始就毫無懸念，只有你蒙在鼓里!這是小麗和我一手策劃好的，目的只有一個，善待他們這些外出打工的。不這么做，你是不會給他們工資的，可想不到你卻報了案!大頭，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你的所作所為我和小麗早就看不慣了，咱們曾經(jīng)也是打工的，千萬不能有了錢辦了廠子就忘了自己的根啊。辦企業(yè)必須誠實經(jīng)營，善待員工，將心比心，換個角度想想，你要是王民他們呢?”

“這……”李大頭沒詞了。

這時候，王民和幾個伙伴已經(jīng)穿上了工作服，站到了設備面前，李大頭跟了過去：“你們……你們不走了?”

“李老板，走，我們主意定了，但沖著嫂子和小麗的真誠，我們決定站好最后一班崗，將那批合同兌現(xiàn)了，干完了，我們就回家過年?！?/p>

“那你們過完年還來嗎?”李大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邊說邊遞上煙。

“那就看你的了，看你怎樣對待我們打工的了……”這時，機器轟隆隆地響了起來，淹沒了王民的聲音……

(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