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林
“你這飯店怎么開的”
這天黃昏,四輛摩托車風(fēng)馳電掣一般,沖到福滿樓酒店前,“吱”地一聲,一齊來了個急剎車,一個穿著印有骷髏頭黑汗衫的青年男子從車上跳下來,帶著三個同樣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后生,晃著膀子走進了酒店。
這個人叫張斌,是福滿樓酒店老板張福滿的獨生兒子。他成天正經(jīng)事不干,每天除了帶這幾個不三不四的人來酒店晃蕩兩回,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這次也不例外,張斌在店里晃了幾圈,拿出手機接了個電話,就對張福滿說:“爸,老大在叫我,我走了?!币贿呎f著,將手一揮,另外三個人便緊跟在他屁股后面,搖搖晃晃出了門,跨上摩托車,“哧”地一聲,如飛而去。
張斌一走,張福滿就唉聲嘆氣,朝兒子的背影破口大罵:“他媽的,我老張幾十年積德行善,不坑不騙,怎么會養(yǎng)了這么個東西。你們看看,頭理得不男不女,穿戴得怪里怪氣,動不動就揮槍弄棒,打架斗毆。我作孽呀!”
這天黃昏,福滿樓酒店來了一胖一瘦兩個男人,點了菜要了酒,吃飽喝足后,兩個人擦擦嘴,胖子突然指著半碗剩湯大喊起來:“誰是老板?給我滾過來!”
張福滿連忙跑過來,胖子指指碗里剩下的湯水,說:“你這飯店怎么開的?想害死人???”
張福滿仔細(xì)看看湯碗,拿起筷子攪了攪,沒看見什么不好的東西,便客氣地問:“先生,怎么了?”
“你眼瞎了?里邊那么大只蒼蠅都看不見?”胖子一邊說著,端起湯碗就往地上一潑。
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張福滿已經(jīng)好久沒遇上這種事了,連忙從身上摸出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笑著說:“兩位的餐費全免,這點錢請拿去買包煙抽!”
胖子拿眼瞪著張福滿,吼道:“你把它收起來,打發(fā)叫花子去?!?/p>
“兩位兄弟的意思—”
“我們把滿身細(xì)菌的蒼蠅吃到肚里,誰知道會染上什么???這樣吧,你先押一萬塊給我們,觀察二年,如果啥事沒有,那才算完!”
好家伙,張嘴就訛一萬塊!張福滿正在想如何打發(fā)這兩個家伙,張斌帶著那三個后生,晃著膀子走進了酒店。還別說,張斌真眼尖,一眼就瞧見這邊有情況,二話不說,一把從腰里掏出個雙節(jié)棍,上下一揮,在空中耍了一個大花,滿不在乎地朝這邊走過來。
“我們組織成立很久了”
胖子和瘦子瞅了眼張斌手里的雙節(jié)棍,就像見著的是個紙棒棒,坐著一動不動。
張斌上前瀟灑地一抱拳,說:“兩位兄弟,敢問怎么稱呼?”
胖子朝張斌不耐煩地擺擺手:“小孩子家家的,一邊玩去……”
張斌碰了個硬釘子,倒也不發(fā)火,他掏出手機,走到邊上撥了個號碼,說:“老大,這里有點小麻煩,來兩車弟兄!”
他雖然故意壓低聲音,但酒店里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其他客人一看形勢不對,眨眼間走了個精光。
往常遇到這種情況,都是張斌一打電話,那些來找茬鬧事的都趕緊溜走,但今天這兩個家伙卻硬是像沒聽見,兇巴巴地朝張福滿吼道:“咋樣啊?你倒是吱聲呀!”
張斌將手里的雙節(jié)棍猛地往桌上一放,發(fā)出重重的一聲響,大聲說:“二位兄弟口氣不小?。磕銈兊降资悄臈l道上的?”
胖子突然從腰間摸出支手槍,拿出塊手絹擦著,邊擦邊說:“你先說說自己,讓我們掂量一下你的資格,再想想要不要告訴你!”
張斌猛一下見了槍,嚇了一大跳,但氣勢上卻不肯示弱,一把捋起袖子,露出臂上的骷髏刺青,說:“我在一個小山頭,骷髏幫!”
兩個家伙對望一眼,說:“骷髏幫?沒聽說過!”
張斌大大咧咧地說:“沒聽說?我們組織成立很久了,只不過這些年主要在養(yǎng)精蓄銳,活動不多,所以目前在江湖上影響還不大。”
“你們有多少人?”
“也就二千來人,分布在各個城市。人不算多,但配備精良。你們等著吧,馬上就有一個支隊趕到咱這酒店?!?/p>
這兩個人聽得倒也認(rèn)真,那瘦子還笑著問張斌:“你是什么職務(wù)?”
“我嘛,一個小組長,管著七八個人來五六條槍?!?/p>
“都是本城的?”
“這個保密。”
胖子拿起張斌放在桌上的雙節(jié)棍,順手耍了個花兒,笑道:“這就是你的武器?槍呢?怎么不掏出來?”
“我們組織有規(guī)定的,只有在統(tǒng)一行動時,才能攜帶槍支?!?/p>
“你剛才不是調(diào)人了嗎?怎么還沒來?”
胖子話音剛落,突然,剎車聲、叫喊聲猛地在酒店里響成一片。有個人大喊:“一組堵后窗,二組把門口,三組、四組左右包抄,把這店給我圍了,別讓鬧事的跑了!”
這兩個人大吃一驚,瘦子猛地拿槍對準(zhǔn)張斌,胖子眨眼間從腰里拽出一副手銬,“咔”地一下銬住了張斌,緊接著,瘦子掏出對講機,高聲叫道:“福滿樓酒店,有黑社會在聚眾鬧事,請迅速支援!”
張斌突然被銬住雙手,老半天也沒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可憐巴巴地問:“哥們,你們到底是哪個山頭的?”
胖子響亮地說:“我們的山頭大得很,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覆蓋著我們龐大的組織?!?/p>
張斌更加迷糊了:“你們是—”
“警察!明白了嗎?走!”
本來在一旁嚇得發(fā)抖的張福滿聽說這兩個人是警察,頓時松了一口氣,說:“嘿,你們怎么不早說?誤會,完全是一場誤會!”
胖子瞪了張福滿一眼,說:“什么誤會不誤會?一起去派出所講清楚!”
這時,酒店外響起一陣警笛聲,一隊警察沖進來,沖這兩個人喊道:“小王,小劉,黑社會在哪里?”
兩個人這才一打量,除了店里的員工和跟張斌一起來的三個后生,根本沒有其他人。正在疑惑,張福滿從柜臺里拿出個錄音機,按下一個鍵,頓時,剎車聲、叫喊聲又響成一片,他嘿嘿笑著,說:“剛才是放的錄音,蒙人的,嘿嘿。”
“出來就有名頭了”
警察帶著張福滿父子和跟著張斌的那三個后生到了派出所,所長逐個訊問,先問張福滿。
張福滿話未出口,眼淚已經(jīng)出來了,說:“所長啊,我娃不是黑社會,也沒跟那些街頭混混攪一塊兒?!?/p>
所長說:“不是黑社會?我這里可是接到好多舉報信,說你兒子每天帶著幾個混混耀武揚威,嚷著自己有組織、有老大,剛才小王和小劉化了裝去偵查,他還親口說自己是骷髏幫的,這還不是黑社會?”
“這全是我讓他假裝的。咱是鄉(xiāng)里人,城里沒靠山,好不容易在這里開了家酒店,哪知道開張那天就有人來鬧事,把桌子都掀了,接下來三天兩頭有人鬧,吃了喝了不掏錢。一攏賬,虧了!眼看這酒店開不下去了,我萬般無奈才想出個點子,讓我兒子裝成狠角色,鎮(zhèn)一鎮(zhèn)那些欺軟怕硬的惡人……”
所長又分別訊問了與張斌一起的三個后生。原來這三個人都是張斌的同學(xué),張斌請他們打扮成不良少年的樣子,每天騎著摩托車跟張斌一起到福滿樓酒店走兩趟,張斌每月發(fā)給他們二百塊汽油錢。張斌說這樣做是為了讓別人知道他朋友多,可以不受欺負(fù)。
所長見這幾個人供述一致,這才斷定是一場誤會,就把張福滿和張斌一起叫過來,說:“你們假裝黑社會,不僅給我們社會抹黑,也擾亂了治安,幸好沒做什么壞事,所以從輕處罰,將張斌拘留7天。”
張福滿聽說兒子要被拘留,一點也不難過,反倒樂了,說:“拘留好,太好了,張斌只要一進去,出來就有名頭了……”
所長一聽氣壞了,怒道:“你腦子里還有沒有法制觀念?眼里還有沒有警察?社會上有幾個鬧事的混混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你以為我們警察吃干飯啊?有事找警察,別自個兒亂來,懂嗎?”
所長一席話,說得張福滿父子不住地點頭,也不知他們是不是真的懂了。
(題圖: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