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良帆
李根是家個體企業(yè)的廠長,小廠雖說只有三十來號人,卻由于他的精明能干為人正派,倒也搞得紅紅火火。這個月,前來洽談業(yè)務的客商絡繹不絕,李根忙這忙那的,頭發(fā)長了,也顧不上去理。廠里人開玩笑說廠長頭上頂個鳥窩,這年頭樹少,說不定鳥會飛下來在頭上下蛋呢。李根摸一摸腦袋,笑笑,覺得是該去理發(fā)了。
李根走進理發(fā)店,還沒坐定,就聽身邊小青年“哎喲”一聲叫起來。李根一扭頭,看見小青年身后的洗頭妹像觸了電似的愣在那里,手里還捏著掏耳朵用的棉花棒。
那黃頭發(fā)的小青年不依不饒地說:“會不會掏耳朵,出手那么重!”老板叼支煙走過來,大聲罵那個叫張秀秀的洗頭妹,讓她滾回樓上去,換一個下來。
李根聽得直皺眉頭,感覺老板的態(tài)度未免太兇,但轉(zhuǎn)念一想,要是碰上這種毛手毛腳的家伙,弄得不好,一捅竟捅破鼓膜,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老板兇是兇了點,也是對顧客負責嘛。想到這里,李根坐下來要理發(fā),卻聽見老板跟小黃毛聊天:“嘿嘿,你這家伙,越來越狡猾了!這妹子還不夠靚嗎?說吧,嫌她什么?”
小黃毛嘀咕著:“太拘束了,不夠開放……”
這時,李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小青年玩的是色狼的鬼把戲,洗頭妹弄痛他的耳朵是假,想換個“浪一點”的洗頭妹是真。李根感覺胸中有一股氣直往上沖: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家洗頭妹嘛!
李根改變主意,不理發(fā)了,就洗個頭,他指指樓上,對老板說:“洗頭,就要剛才那位!”
這洗頭妹手藝還真不賴,手法靈活,輕重適度,洗完頭等于做了一遍頭部按摩,李根頓覺神清氣爽!她掏耳朵的功夫更絕,那根小棉棒在她手里仿佛有了觸覺,或者就是她手指的一部分,總能恰到好處地在李根耳朵中游走,動作輕柔靈活,癢酥酥的,令人陶醉!李根不禁贊嘆道:“好手藝,下次洗頭發(fā),還找你!”
出來的時候,張秀秀噙著淚花望了他一眼,但李根沒有注意,他只注意到小黃毛充滿敵意的目光,他隱約感覺到,他跟小黃毛之間還會有一番較量的。
李根猜得沒錯,小黃毛是個無賴,報復心特強,小時候就因為有一顆花生糖被老鼠偷吃,一般人都算了,可他非要把老鼠逮住,澆上汽油活活燒死不可。就在李根走出理發(fā)店后,小黃毛就圍著秀秀拉拉扯扯,但秀秀找個借口躲開了,老板也來拉住小黃毛:“這天底下姑娘多的是,你算了吧,給我點面子?!?/p>
黃毛調(diào)戲秀秀不成,心里恨死李根了:要不是李根在背后撐腰,諒這洗頭妹也不敢不答應……
回到廠里,李根拿起一根棉棒,在耳朵里轉(zhuǎn)了幾下,卻沒了剛才那種爽勁。李根從來沒有碰見過掏耳朵這么舒服的洗頭妹,他想起理發(fā)店老板有辭掉她的意思,就想幫她。但怎么幫呢?給她錢,那太突然了,人家還不一定要。
“有了!”李根突然一拍大腿,當即向廠子里的工人宣布,“以后兄弟們找張秀秀洗頭發(fā),只要記個賬就成,連理發(fā)錢都算我的?!?/p>
一個月下來,廠里三十號人全部找張秀秀洗了一次頭。李根讓出納去理發(fā)店付了300元錢。李根自己去洗頭發(fā)時,老板總是很熱情地打招呼,還特意叫張秀秀下來。李根對她的手藝總是贊了又贊,然后付了雙倍的錢。
李根算了算,自己廠里的工人去理發(fā),秀秀也可以增加點收入,更主要的是老板再也不會把成了“搖錢樹”的秀秀趕走了。
李根正得意著呢,外頭傳來吵鬧聲,跑出去一看,原來是小黃毛!這家伙手里捏了根鐵棍,站在門前破口大罵,說李根去勾引他的女朋友,要找李根算賬。這不是明擺著故意找茬嗎?李根氣得七竅生煙,躥出去一把抓住小黃毛的衣領,把他推倒在地。小黃毛占不到便宜,叫罵著走了。
可是這事情鬧開了,一時還收不了場。大伙兒暗地里議論,都覺得李根和秀秀關系不尋常,根據(jù)是,如果沒有“那種關系”,誰還會那樣幫她呢?
兩天后,收發(fā)室的老頭神秘兮兮地送來一封信,那信封上的字特清秀,還能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水味!李根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收到這樣的信,窘得臉上發(fā)燙。他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收發(fā)室的老頭笑瞇瞇地瞅著自己,趕忙說:“去去去,看什么看!”
原來是秀秀寫信感謝自己,但不知咋的,李根的心卻平靜不下來了……
過了幾天,秀秀打電話過來了,說有事要找他。他們在廠子東面的小吃店見了面,秀秀告訴李根,小黃毛三天兩頭到理發(fā)店里胡攪蠻纏,她決定回家鄉(xiāng)去了。李根一想,自己好心幫人,不料幫成這樣,就說:“如果你在理發(fā)店里過不下去了,不嫌我廠子小,就到我廠子里來。”
正說著呢,李根突然聽見身后一聲怒吼,轉(zhuǎn)身一看,只見一個老漢雙手叉腰,正對著自己吹胡子瞪眼睛呢!
秀秀突然迎了上去,說:“爸,您怎么來了?”原來,張老漢在家怪想女兒的,不嫌路遠,趁農(nóng)閑奔秀秀這兒來了。沒想到,秀秀不在理發(fā)店,卻碰到小黃毛這家伙。小黃毛心想,報仇雪恨的機會來了!他拉著張老漢去了酒館,邊喝邊說秀秀正在傍大款呢!張老漢一聽,就火冒三丈趕來了,還捋著手臂要找李根拼命。不管李根怎么解釋,他都聽不進去。
廠里的人聽到外頭有動靜,都出來了,大伙兒把張老漢拉住,他還掙扎著說,如果再敢動他女兒一根毫毛,他就死在廠門口!
秀秀哭著說:“爸,小黃毛的話您也信嗎?您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火燒火燎的!剛從家里來,也不先問我一聲,李廠長是咱家的恩人呀!”
張老漢“啪”的一聲抽了女兒一個嘴巴,吼道:“不要臉的東西,你還想做人家小老婆嗎?”
“別打了!”李根急了,拉住老漢,說,“老人家,我李根還沒有結婚,我是個負責的人,我談戀愛總可以吧,您女兒要是不嫌我長得丑,我娶!”
那邊,秀秀的臉一下子通紅了。大伙兒一愣,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馬上熱烈地鼓掌喝彩。這下子,老漢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把李根上下打量了一遍,說:“我張老漢也是個爽快人,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真的沒結婚?”
“沒有!”
眾人都說沒有,廠長三十剛出頭,但一直沒有結婚。
老漢盯著李根看了足足一分鐘,最后說:“我信你!”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問秀秀。秀秀把頭埋進胸膛里去了,半天才說:“我不知道?!?/p>
張老漢笑了,連臉上的皺紋都在笑。眾人也大笑,不知道?這不是同意了嗎?大家都把臉轉(zhuǎn)向李根,李根正用充滿愛意的目光看著秀秀呢。
半年后,新婚之夜,李根再一次問秀秀:“你不會是感激我才想嫁給我的吧?”
“我第一次為你洗頭,心里就想,我要是能為你洗一輩子頭那該多好啊!”秀秀把臉貼緊李根胸口,柔柔地說,“以后,我不去理發(fā)店了,我要為你一個人洗!”
李根笑著說:“不行,你不能為我一個人洗……”
秀秀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為什么?”
李根笑道:“還有孩子呢?”
秀秀害羞地笑道:“你真壞!”
(題圖、插圖:譚海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