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漢光

劉東林一回到家，就聽到爺爺在黑屋里一個勁地嚷要洗澡。老人已經(jīng)102歲，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身上臭烘烘的。劉東林捂著鼻子說：“都一百多歲了，還洗什么澡？”

老人摸出20元錢說：“幫我洗一次澡，我給你20元，行了吧？”劉東林吃驚地問：“你連路都走不動了，哪來的錢？”老人得意地說：“有人送錢來。”他撩起衣袖，伸出枯瘦的手臂，手臂上有個針眼。原來，今天村主任帶一個省研究所的醫(yī)生來到劉家，抽了老人的一滴血，給了2000元錢。

劉東林沒想到爺爺?shù)难@么值錢，他立刻幫爺爺洗澡。洗完澡，劉東林叫爺爺把2000元都給他，許諾以后天天幫爺爺洗澡。爺爺搖搖頭說：“還是洗一次給20元好。急什么？反正我的錢遲早是你的。”

劉東林可沒耐心等，他當著爺爺?shù)拿妫涞构竦卣移疱X來，找了整整一天，終于在一根中空的床柱里找到了一卷錢，剛好是1980元。他一邊數(shù)錢一邊說：“爺爺，你的錢藏得可真穩(wěn)??！”看著貪婪的孫子，老人差點氣死。

劉東林還不滿足，想讓爺爺再賣點血，就問那個醫(yī)生是哪里的。老人氣憤地說：“我不知道，我知道也不告訴你?！?/p>

劉東林只好向村主任打聽那個醫(yī)生的地址，村主任給他一張名片。劉東林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那位張醫(yī)生，問他的研究所還要不要血，說爺爺還想賣一點。張醫(yī)生說：“你爺爺?shù)难苡醒芯績r值，我們非常需要。但你爺爺身體太虛弱，血的質(zhì)量太差。我們原來抽的那滴血，就達不到要求。請你先好好照顧你爺爺，等他身體恢復健康后，我們再去抽血?！眲|林關心的是錢，他趕緊問：“血的質(zhì)量提高后，價錢是不是也高一些？”張醫(yī)生說：“那當然。”

劉東林做夢都想發(fā)財，他放下電話，就按照張醫(yī)生的吩咐忙開了。劉東林把爺爺換到寬敞明亮的房間居住，天天精心準備伙食，時不時買點益氣養(yǎng)血的藥給爺爺吃，一有空就坐下來跟爺爺談心。漸漸的，老人恢復了健康。看見紅光滿面的老人，不明底細的村里人紛紛稱贊劉東林孝順。

劉東林可不稀罕別人的夸獎，他念念不忘的只有錢。他打電話給張醫(yī)生，說爺爺已經(jīng)恢復健康了，請他來抽血。張醫(yī)生說，表面的健康不等于真的健康，他叫劉東林帶爺爺去醫(yī)院檢查一次身體，再把體檢單原件寄到研究所給他看。

劉東林帶爺爺去醫(yī)院檢查后，醫(y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劉東林當天就把體檢單寄給了張醫(yī)生，還在心中盤算著：憑老爺子現(xiàn)在的身體，抽一瓶血都沒問題，按原來的價格，一滴血就能賣2000元，價格提高后，一瓶血最少能賣二十幾萬?。≠嵙隋X，首先要建一棟全村最漂亮的新樓。

可是，張醫(yī)生看過老人的體檢單后，卻說還不合格，他們搞的研究要求是非常高的，哪怕是一點小毛病，也有可能影響整個課題，他叫劉東林千萬不要泄氣，繼續(xù)照顧好爺爺。

劉東林當然不想前功盡棄，他對爺爺?shù)恼疹櫢又艿健＠先艘妼O子這么好，就盡量多干點活，喂了雞，又去摘南瓜花。誰知南瓜葉下藏著一條毒蛇，老人被毒蛇咬傷了腳趾。劉東林像看到新樓倒塌一樣，心疼地說：“哎呀，你這個老不懂事的，明明知道自己是全家的寶貝疙瘩，風吹還怕傷身，你摘什么南瓜花？”

劉東林馬上叫車送爺爺去醫(yī)院，一路上不停俯下身去，不怕臟臭，用嘴含住爺爺受傷的腳趾，拼命吸毒。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讓劉東林先交5000元錢，說老人年紀這么大了，交了錢還不一定能救活，只有五成把握。

萬一交了5000元，又救不活爺爺，那豈不是雞飛蛋打？劉東林猶豫了，老人也有氣無力地說：“我的命值不了5000元，咱回家吧?！?/p>

老人的話正合劉東林的心意，他當即假稱去另一家醫(yī)院，把爺爺拉回了家。一回到家，劉東林就給張醫(yī)生打電話：“張醫(yī)生啊，請你快來抽我爺爺?shù)难?，他被毒蛇咬傷，已?jīng)沒救了，你再不來，就抽不到他的血了?！睆堘t(yī)生不肯來，叫劉東林快送老人去醫(yī)院。劉東林改口說：“要不我把爺爺?shù)难槌鰜?，送到你的研究所。注射器我都準備好了，只是不知道怎樣保存血漿，放在冰箱里行不行？”張醫(yī)生只好答應說：“好好好，我馬上過去，你可千萬不能亂來?。　?/p>

張醫(yī)生親自開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劉東林家里。此時，老人已經(jīng)昏迷了，張醫(yī)生二話沒說，把老人抱上車，直奔醫(yī)院?？上?，還沒到醫(yī)院，老人就在路上去世了。張醫(yī)生停下車，輕輕地撫摸著老人雪白的頭發(fā)，自責地說：“老人家，都怪我來遲了?！?/p>

劉東林懊喪極了，望著爺爺?shù)氖w，脫口罵道：“老東西，這幾個月，我最少在你身上花了一千多元，你怎么說死就死，讓我血本無歸??！”說著還不解氣，在爺爺?shù)哪樕吓牧艘话驼疲伤氖终苿傎N到老人的臉上，就驚喜地說：“張醫(yī)生，我爺爺還有點暖，估計還能抽出血來?！?/p>

劉東林居然掏出隨身攜帶的注射器，遞給張醫(yī)生。張醫(yī)生驚訝不已。劉東林又掏出一個小瓶子，得意地說：“我做事向來都是想得很周到的，看，還有酒精棉呢。”

劉東林著急地說：“張醫(yī)生，你快抽呀！”張醫(yī)生卻搖頭說不必了。劉東林急了，一把抓住張醫(yī)生的手，按到爺爺?shù)纳砩险f：“你摸摸，我爺爺?shù)纳碜舆€暖暖的，肯定抽得出血。我知道死人的血不能跟活人的比，以前你抽一滴給2000元，現(xiàn)在按一滴500元算，行了吧？”

張醫(yī)生說：“真的用不著了?！眲|林以為張醫(yī)生嫌貴，就咬咬牙說：“這樣吧，價格由你定，給多少錢我都沒意見。快，再不抽就來不及了?！?張醫(yī)生一下把注射器扔到車窗外說：“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們研究所只要一滴血就足夠了，即使你爺爺活著，也不再需要他的血?！?/p>

劉東林愣了好一會兒，惡狠狠地問：“你為什么要騙我？”張醫(yī)生氣憤地說：“你這個要遭天譴的不肖子孫，居然讓你爺爺過著豬狗都不如的生活！為了能讓他過上幾天好日子，我只能騙你！”

（題圖、插圖：劉斌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