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守春

通往家的路只有一條，如果走錯了，你會一錯再錯嗎？

小區(qū)是縣城最大的小區(qū)，兩幢樓房縱向排列，深不見底，麻煩的是，樓房造型一模一樣，即便是居住在小區(qū)里的戶主，也常出現(xiàn)前后樓走錯了的現(xiàn)象。

張群那天就走錯樓了。他家在53幢的頂樓，復(fù)式，他偷工減料少走了一幢，爬到52幢的頂層。這幢樓和他那個樓一樣，樓洞里的燈是從住宅里控制的。輕車熟路，張群利索地掏出防盜門的鑰匙，插入鎖孔，但怎么也擰不開。張群有點犯疑，是不是走錯了樓，不可能呀，貓子上鍋臺，老路，他從來都沒有走錯樓，今兒個怎么偏偏跑到52幢或是54幢呢。張群摸出手機(jī)，想用手機(jī)屏幕上的光線，看個究竟，正在這時，樓洞的燈亮了，張群借著燈光一看，果然，防盜門上倒貼了“?！弊?，他家門上是副對聯(lián)，說明他真的是走錯樓了。張群轉(zhuǎn)身就往臺階下，要是與主人對上面，多狼狽啊。

就在他倉皇逃離時，防盜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他幾乎每天都能隱隱約約見到的臉。不錯，是52幢的，聽妻子說，這個少婦叫小金，當(dāng)然，他們也曾不止一次在小區(qū)路上擦肩而過，卻形同陌路，最多也只是點頭一笑而已，似乎從來沒有誰主動開過一次尊口，向?qū)Ψ酱蜻^一句招呼。但那張面孔他不陌生，樓與樓間距很近，幾乎到了親密無間的程度。暴露在燈光下的張群，在這個特定的場合，近距離地與熟悉而又陌生的異性鄰居碰面，顯得很是尷尬。這一刻，張群再也不可能矜持了，他漲紅臉，解釋道：“對不起，走錯了，打攪你了，不好意思?！毙〗鹫f：“我知道你走錯了，我正在看電視，聽到防盜門上的異常響動，心說，才十點鐘，莫不是小偷迫不及待有恃無恐地敲防盜門，這家伙也太狗膽包天了，所以，我……”說著，小金手里掂出一根鐵棒，朝張群張揚(yáng)地晃晃。張群一看那架式，說：“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你警惕性蠻高的嘛?！毙〗鹫f：“有備無患，總比赤手空拳強(qiáng)。打開樓燈，從貓眼里看到是你，我才放了心?！焙褞拙?，張群告辭。

過了幾天，是個下午，張群回家，結(jié)果，又懵懵懂懂爬上52幢。他掏出鑰匙，開門，依然打不開。光天化日之下，不會又走錯了吧。張群掃了一眼樓洞，愣住了，還真的走錯了。腦海里立即幻化出小金手里掂的鐵棒，那鐵棒活像一個驚嘆號。趕快溜之大吉，叫小金見著，有口難辨，青天白日，連走錯的理由也難以圓說，容易讓人家誤解是成心走錯，至少是粗枝大葉沒心沒肺。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門開了。小金笑容可掬說：“又是你，怎么，又走錯了？”張群不好意思為自己的再次陰錯陽差尋找解脫，雖然，今兒個的走錯顯然是酒精作用，但他還是埋怨嘀咕：“都怪開發(fā)商，把樓房弄得千篇一律?！毙〗鹫f：“這也很正常嘛，我有一次就走到你家，不走錯了，還真的難得串一次門?？茨阋荒樀暮?，氣喘吁吁，喝酒了吧，進(jìn)來歇歇吧。”一剎那，張群對小金的體己有了莫名的感動，下意識瞅了一眼她的手，小金意會，道：“怕我當(dāng)頭一棒啊，大白天，我還會草木皆兵？我那根鐵棒可不是亂打的啊?！?/p>

剛才一步一個臺階，張群的確腿發(fā)軟，心跳加快，也便借坡下驢走進(jìn)門去，就當(dāng)街坊串門，遠(yuǎn)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嘛。張群四下一看，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室內(nèi)裝璜擺設(shè)和自已家的大同小異如出一轍，暗忖，假如要是打開了鎖，還真的以為置身自己家，反把他鄉(xiāng)認(rèn)故鄉(xiāng)了。一種溫馨的氛圍襲上心頭，第一次作客的生疏隔閡頓時消解。張群接過小金遞過來的茶杯，呷了一口，問：“你家怎么和我家裝修一模一樣？”小金糾正說：“不是我家和你家一模一樣，是你家和我家一模一樣。我家房子在前，你家房子在后，屬于同一房型，你家裝修時，是仿照我家的?！睆埲夯腥淮笪颍依锏难b修是妻子操辦的，記得妻子說過，她帶師傅到對面小金家看過，照葫蘆畫瓢，難怪，有賓至如歸的親切。

張群注意到，小金家的博古架上放了“一帆風(fēng)順”的帆船造型，張群看到那個帆船，忽然記起小金的丈夫是個海員，不知怎么就有了如坐針氈魂不守舍的不自在。

臨別的時候，小金開玩笑對張群說：“事不過三，以后可不能再走錯了啊?！睆埲捍蛑f，哪能呢。

可是，后來，張群又鬼使神差地走錯了。小金意味深長地說：“我就知道你會走錯……”

那天，張群爬上頂樓，習(xí)慣性地用鑰匙一擰，門不知不覺開了，卻不見開門的人。他和小金約好，每次上門，都得用鑰匙開門，若是被“別人”撞見，就說走錯樓了。這理由太冠冕堂皇了！怪了，這門……張群捺亮開關(guān)，瞥了一眼博古架，不見多少讓他觸目驚心的“一帆風(fēng)順”。這不是自己的家么？張群陷入沉思，這一回，是走錯了還是歪打正著地走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