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國民黨由于政治軍事形勢的急驟惡化而求和呼聲日益高漲,結果導致了蔣介石的下野與李宗仁的上臺。隨后,國共兩黨又一次走到談判桌旁,舉行了舉世矚目的北平和談。但是,由于中共力量對比已占絕對優(yōu)勢,中共在根本問題上“不許討價還價”,結果,不肯“投降”的國民黨最終被中共以武力“掃地出門”,從而宣告了其在大陸的政治出局。
蔣介石的下野與李宗仁的上臺
1948年底,隨著中共發(fā)動的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zhàn)役相繼取得重大勝利,國民黨蔣介石賴以維持統(tǒng)治的精銳主力部隊損失殆盡。這使本來就矛盾重重、派系林立的國民黨內部斗爭迅速激化,以李宗仁、白崇禧為首的桂系,率先向蔣介石發(fā)難,要求與中共進行和談。國民黨其他主和派也趁機附和,導致求和之聲日盛一日,迅速發(fā)展成為一場“和平運動”。
面對桂系“逼宮”戲的上演,內外交困的蔣介石走投無路,不得不故伎重演,以退為進,考慮下野謀和。1949年1月1日,蔣介石在萬般無奈中發(fā)表元旦文告,表示:“只要共黨一有和平的誠意,能作確切的表示,政府必開誠相見,愿與商討停止戰(zhàn)事,恢復和平的具體方法?!钡疤崾牵骸昂妥h無害于國家的獨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養(yǎng)生息”;“神圣的憲法不由我而違反,民主憲政不因此而破壞,中華民國的國體能夠確保,中華民國的法統(tǒng)不致中斷”;“軍隊有確實的保障,人民能夠維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與目前最低生活水準”。在此條件下,“和平果能實現(xiàn),則個人的進退出處絕不縈懷,而一惟國民的公意是從”。從而破天荒地向中共發(fā)出了求和的呼聲。
對于蔣介石的求和文告,1月4日,毛澤東發(fā)表題為《評戰(zhàn)犯求和》的評論,給予了無情的揭露與批駁。1月14日,毛澤東又進一步發(fā)表《關于時局的聲明》,尖銳地指出:蔣介石的和平建議“是虛偽的”,他所提出的和談條件,“是繼續(xù)戰(zhàn)爭的條件,不是和平的條件”。聲明強調:“雖然中國人民解放軍具有充足的力量和充足的理由,確有把握,在不要很久的時間之內,全部地消滅國民黨反動政府的殘余軍事力量;但是,為了迅速結束戰(zhàn)爭,實現(xiàn)真正的和平,減少人民的痛苦,中國共產黨愿意和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他任何國民黨地方政府和軍事集團,在下列條件的基礎之上進行和平談判。這些條件是:(一)懲辦戰(zhàn)爭罪犯;(二)廢除偽憲法;(三)廢除偽法統(tǒng);(四)依據民主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五)沒收官僚資本;(六)改革土地制度;(七)廢除賣國條約;(八)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成立民主聯(lián)合政府,接收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p>
毛澤東的八項和平條件,對蔣介石來說不啻五雷轟頂,簡直就是要他無條件投降的“哀的美敦書”,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但此時國民黨內主和的空氣卻有增無減,李宗仁、白崇禧也趁機加緊了反蔣和共活動。面對這種局面,蔣介石戰(zhàn)不能戰(zhàn),和不能和,只好決定下野。1月19日,蔣介石與李宗仁商談時局,明確向李表示了“引退”之意。1月21日,蔣介石正式宣告下野、退居幕后,李宗仁走上前臺,力求與中共進行和平談判。
李宗仁的“劃江而治”與毛澤東的“北平方式”
李宗仁以主和上臺,和平是其政治生命所在。因此,上臺伊始,便迫不及待地發(fā)起了和平攻勢。1月22日,李宗仁發(fā)表文告,宣布:“政府今日即將以高度之誠意與最大之努力,謀取和平之實現(xiàn)”?!捌潪楸硎菊\意與決心,政府將從事廢除一切和平障礙。凡過去一切有礙人民自由及不合民主原則之法令與行動,悉將分別迅速予以撤銷停止,冀能培育國內和平空氣,使和談工作得以順利進行,至于中共方面所提八條件,政府愿即開始商談”。1月27日,李宗仁親自致電毛澤東,表示愿盡最大努力,促成和平之實現(xiàn)。
李宗仁之所以急于搖起和平的橄欖枝,其實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盤,那就是通過國共和談,實現(xiàn)“劃江而治”,最終取蔣而代之。為此,李宗仁將“同共產黨人舉行談判,以求和解”;“阻止共產黨人渡過長江,以求得體面的和平’;“尋求美援,以制止通貨膨脹”作為自己的三項緊迫任務。其中,核心任務就是阻止中共軍隊過江。李宗仁、白崇禧認為,只要能夠阻止中共軍隊過江,在政治上就有了討價還價的余地。
在蔣介石下野、李宗仁上臺的同一天,即1月21日,中共代表與傅作義代表正式簽署《關于和平解決北平問題的協(xié)議》。毛澤東稱這種“迫使敵軍用和平方法,迅速地徹底地按照人民解放軍的制度改編為人民解放軍”的“不流血的斗爭方式”為“北平方式”。“北平方式”產生的基本原因固然是由于“人民解放軍的強大與勝利”,但也得到了國民黨政府的默許。國民黨中央社曾于1月22日和27日兩次播發(fā)傅作義和國防部有關北平問題和平解決的文告,以示認可。毛澤東對“北平方式”寄予厚望,希望以此去解決全國問題。因此,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很自然地將對李宗仁的和談方針定位為“北平方式”。
為對李宗仁施加壓力,迫使其接受以“北平方式”解決全國問題,1月25日,中共發(fā)言人指出:“我們允許南京反動政府派出代表和我們進行談判,不是承認這個政府還有代表中國人民的資格,而是因為這個政府手里還有一部分反動的殘余軍事力量。如果這個政府感于自己已經完全喪失人民的信任,感于它手里的殘余反動軍事力量已經無法抵抗強大的人民解放軍,而愿意接受中共的八個和平條件的話,那么,用談判的方法去解決問題,使人民少受痛苦,當然是比較好的和有利于人民解放事業(yè)的。最近北平問題的和平解決,就是一個實例。”
1月18日,中共明確提醒李宗仁:“我們和北平人民正在做一件重要工作,按照八個條件和平地解決北平問題。你們在北平的人例如傅作義將軍等也參加了這件工作,經過你們的通訊社的公告,你們已經承認了這件工作是做得對的。這就不但替和平談判準備了地點,而且替解決南京、上海、武漢、西安、太原、歸綏、蘭州、迪化、成都、昆明、長沙、南昌、杭州、福州、廣州、臺灣、海南島等地的和平問題樹立了榜樣。因此,這件工作是應當受到贊美的。”同時,中共還明確表示:“我們熱烈歡迎北平式的和平,對于不肯接受北平方式實現(xiàn)和平的任何反動勢力,我們就只好用天津方式來解決。”2月1日,《人民日報》以《執(zhí)行毛主席八項和平條件的第一個榜樣——以和平方法結束戰(zhàn)爭》為題,向李宗仁展示了北平方式。
和談方針確定以后,中共開始加緊準備和談事宜。2月24日,毛澤東在西柏坡與李宗仁派遣的以私人資格來訪的顏惠慶、邵力子、章士釗、江庸達成關于國共和談的非正式協(xié)定八點。3月5日—13日,中共召開七屆二中全會。會上,毛澤東指出:“我們正在準備和南京反動政府進行談判”,“我們的方針是不拒絕談判,要求對方完全承認八條,不許討價還價。其交換條件是不打桂系和其他國民黨主和派;一年左右也不去改編他們的軍隊;南京政府中的一部分人員允許其加入政治協(xié)商會議和聯(lián)合政府”?,F(xiàn)在,“按照北平方式解決問題的可能性是增加了”,“用這種方法解決問題,對于反革命遺跡的迅速掃除和反革命政治影響的迅速肅清,比較用戰(zhàn)爭方法解決問題是要差一些的。但是,這種方法是在敵軍主力被消滅以后必然地要出現(xiàn)的,是不可避免的;同時也是于我軍于人民有利的,即是可以避免傷亡和破壞。因此,各野戰(zhàn)軍領導同志都應注意和學會這樣一種斗爭方式”。全會隨即批準了與國民黨政府進行和談的決定。
會后,中共中央由西柏坡移駐北平,并于3月26日正式公布了國共和談事宜:“一、談判開始時間,四月一日。二、談判地點,北平。三、派周恩來、林伯渠、林彪、葉劍英、李維漢為代表,周恩來為首席代表,與南京方面的代表團舉行談判。”4月1日,中共又加派聶榮臻為代表,齊燕銘為秘書長。此前,李宗仁根據中共要求,也于3月24日確定了“南京政府和平商談代表團”名單:首席代表張治中,代表:邵力子、黃紹、章士釗、李蒸,秘書長盧郁文。后又于3月28日增補劉斐為代表。至此,國共雙方和談準備工作基本就緒。
和談初期的意見交換與形勢判斷
4月1日,以張治中為首的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按照中共要求準時飛抵北平,開始了前所未有的“不許討價還價”的談判。由于中共完全掌握了這次談判的主動權,南京方面不敢明著提出討價還價的具體方案,因此周恩來建議采取“個別對話”的方式,聽取南京方面的意見。根據安排,周恩來同張治中談,葉劍英同黃紹談,林伯渠同章士釗談,李維漢同邵力子談,聶榮臻同李蒸談,林彪同劉斐談。在個別交談過程中,雙方爭執(zhí)的焦點主要集中在戰(zhàn)犯和渡江問題上。關于戰(zhàn)犯問題,南京方面“除邵力子外,其余幾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懲治戰(zhàn)犯’這一條不能接受”??墒?,中共代表在戰(zhàn)犯問題上毫不松口,堅持必須懲辦。關于渡江問題,南京代表希望中共軍隊不過江或緩過江,中共則只答應和談期間暫不過江,但和談后無論談成談不成都要過江,并強調:“長江在歷史上也從來沒有阻止過中國的統(tǒng)一?!彪p方的分歧使原定4月5日開始的正式和談被迫推遲。
中共對南京方面的態(tài)度自然十分不滿,決定對其政治幻想予以打擊。自4月4日起,中共接連發(fā)表《南京政府向何處去?》《什么人應負戰(zhàn)爭的責任?》《要求南京政府向人民投降》等措詞極為嚴厲的評論性文章,對南京政府進行了激烈抨擊。與此同時,中共加緊通過各種途徑去做李宗仁、白崇禧的工作。毛澤東、周恩來請黃啟漢、劉仲容轉告李宗仁、白崇禧:不要再對美蔣抱有任何幻想、留戀或恐懼,應團結一切可能團結的力量,堅決向人民靠攏,這才是唯一的光明的出路;李宗仁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離開南京,并希望在國共雙方正式商談時能來北平與毛澤東一起親自出席;希望白崇禧能在武漢、安慶一線與中共軍隊密切合作,桂系軍隊只要不出擊,中共就不動它。李濟深也根據中共建議請黃啟漢轉告李宗仁、白崇禧:毛澤東和民主黨派負責人支持李宗仁將來擔任聯(lián)合政府副主席,支持白崇禧繼續(xù)帶兵。中共希望通過這種明打暗拉的方式,促使李宗仁、白崇禧轉變立場。
南京方面很快對中共這種“打”“拉”策略做出了反應。首先,南京代表團的態(tài)度有所軟化,做出一定讓步:第一,戰(zhàn)犯應受處罰,但不必正式提名,如贊成和平條款及對人民作有益貢獻者,可以酌情減少或撤銷,反之,再列為戰(zhàn)犯不遲;第二,渡江問題可并入中共八項條件的第四條,簽字后不必馬上渡江,但亦不必拖至聯(lián)合政府成立后。李宗仁也于4月7日致電毛澤東,重申謀和誠意,并表示:“凡所謂歷史錯誤足以妨礙和平如所謂戰(zhàn)犯者,縱有湯鑊之刑,宗仁一身欣然受之而不辭。至立國大計,決遵孫總理之不朽遺囑,與貴黨攜手,并與各民主人士共負努力建設新中國之使命?!崩钭谌孰m在戰(zhàn)犯問題上有所松口,卻幻想“國共合作”,顯然是對中共所堅持的“北平方式”缺乏深入了解和認識。4月8日,毛澤東復電指出:“貴方既然同意以八項條件為談判基礎,則根據此八項原則以求具體實現(xiàn),自不難獲得正確之解決。戰(zhàn)犯問題,亦是如此,總以是否有利于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之推進,是否有利于用和平方法解決國內問題為標準,在此標準下,我們準備采取寬大的政策?!泵珴蓶|雖也在犯戰(zhàn)問題上有所松口,但仍堅持八條,即以“北平方式”解決問題,這與李宗仁的期望顯然相去甚遠。
為進一步爭取李宗仁及其代表團與蔣介石決裂,中共方面決定采取實質性步驟。4月8日,毛澤東親自會見張治中,面談長達四個小時,就中共所能做出的讓步向張治中交了底:“一、戰(zhàn)犯在條約中,不舉其名,但仍要有追究責任字樣。二、簽約時須李宗仁、何應欽、于佑任、居正、吳忠信等皆到北平參加。三、改編軍隊,可緩談。四、共軍必須過江,其時期在簽字后實行,或經過若干時后再過江。五、聯(lián)合政府之成立,必須有相當時間,甚至須經四五個月之久;在此期間,南京政府仍可維持現(xiàn)狀,行使職權,免致社會秩序紊亂?!边@使本來極度緊張甚至絕望的張治中及其代表團成員頓感“柳暗花明”,重新看到了希望,甚至開始相信中共確有和平誠意,“和談是可以成功的,因為從今天談話看,雙方距離不大,甚至沒有距離”。當晚,張治中向南京報告稱:“除渡江一點,毛似都有所讓步?!?月9—11日,毛澤東又分別會見了邵力子、章士釗、黃紹、劉斐、李蒸、盧郁文等南京代表團其他成員,大家對談話深表滿意。一時間,代表團內氣氛大變,幾乎人人稱贊共產黨有辦法,感到和談大有成功希望。
南京代表團對和談前景的樂觀態(tài)度,也使中共進一步看到了和平解決問題的希望,決定推遲渡江時間。4月10日,中央軍委發(fā)出指示:“我們和南京代表團的談判已有進展,可能簽訂一個全面和平協(xié)定……如果此項協(xié)定簽訂成功,則原先準備的戰(zhàn)斗渡江即改變?yōu)楹推蕉山?,因此渡江時間勢必推遲半個月或一個月?!?1日,中央軍委再次發(fā)出指示:“現(xiàn)南京主和派(李宗仁,何應欽,張治中,邵力子,于佑任,居正,童冠賢,及行政、立法、監(jiān)察三部大多數)正在團結自己準備和我們簽訂和平協(xié)定,共同反對蔣介石為首的主戰(zhàn)派。此種協(xié)定,實際上是投降性質,準備于十五日或十六日簽字?!薄耙勒勁星闆r我軍須決定推遲一星期渡江,即由十五日渡江推遲至二十二日渡江,此點請即下達命令?!薄凹俣ㄕ紊嫌斜匾?,還須準備再推遲七天時間,即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蓖惶欤醒胲娢€指示太原方面:“我們和南京代表團的談判已進行了十一天,頗有進展。”“請將攻擊太原的時間推遲至二十二日,那時如能簽訂和平協(xié)定,則太原即可用和平方法解決”。所有這些指示都由毛澤東親自起草,明確要求軍事行動配合政治談判。與此同時,國內和平協(xié)定草案也正在加緊起草中。這表明,當時中共對和談成功寄予了很大希望。
雙方的“攤牌”與《國內和平協(xié)定》的擬定
正當中共和南京代表團滿懷希望地爭取和平時,南京方面的反應卻令和平再次蒙上了陰影。李宗仁、白崇禧不但根本做不了蔣介石的主,而且對中共堅持渡江也不以為然。4月6日,蔣介石向在廣州的國民黨中央黨部提出:“一、和談必須先訂停戰(zhàn)協(xié)定;二、共匪何日渡江,則和談何日停止;其破壞責任應由共方負之。”7日,國民黨中常會通過蔣介石的和談方針,堅決反對中共渡江。8日,又決定設立和談問題特種委員會,依據中常會決定之原則,協(xié)助政府處理和談問題。12日,和談問題特種委員會在南京做出五項決議:“一、戰(zhàn)爭責任問題,可依據代表團所談原則處理;二、所邀南京參加簽字各位,屆時再作決定;三、簽約后駐軍,第一期最好各駐原地;四、新政協(xié)及聯(lián)合政府事,等中共提出方案后再行研究;五、渡江問題應嚴加拒絕?!边@實際上已將南京方面的“底牌”完全亮了出來:只要中共堅持渡江,和談就不可能成功。此時,據剛剛由南京回到北平的李宗仁、白崇禧的聯(lián)絡代表、中共地下黨員劉仲容報告,李宗仁固然求和態(tài)度不變,但拒絕中共渡江的態(tài)度日趨明顯。至于白崇禧,本來就堅決反對中共渡江,自然對投降式的解決辦法更不贊成。
中共得到李宗仁、白崇禧的態(tài)度后,決定“攤牌”。4月13日一大早,毛澤東致信周恩來:“今日下午雙方代表團應舉行一次正式會議。在此會議上,宣布從今(十三)日起,結束非正式談判階段,進入正式談判階段,其時間為十三日至十七日,共五天。在此會議上,大略解釋協(xié)定草案的要點,并征求他們的意見,如他們提出任何異議,不論是內容上的或文字上的,均不要允許修改,只把他們的意見記錄下來,以便考慮。”“另向張治中表示,四月十七日必須決定問題。十八日以后,不論談判成敗,人民解放軍必須渡江。他們派回南京的人,十四日上午去,十五日下午必須回來。南京四要員(李、于、居、童,不要張群)如愿來平,十五日至遲十六日必須到達,十七日必須舉行簽字式?!彪S后,周恩來根據毛澤東要求,將已擬好的《國內和平協(xié)定草案》提交張治中,通知當晚九時開始正式會談。
《協(xié)定草案》是根據中共八條起草的,具體提出了實現(xiàn)八條的二十四款辦法。根據毛澤東與張治中的談話精神,《協(xié)定草案》沒有提及戰(zhàn)犯名單,沒有規(guī)定國民黨軍隊整編人數和期限,同意南京政府在聯(lián)合政府成立前繼續(xù)存在并暫行職權,同意吸收南京政府中若干愛國分子參加新政協(xié)和聯(lián)合政府;但在前言中卻歷數了國民黨自1946年在美國幫助下破壞停戰(zhàn)協(xié)定和政協(xié)決議,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和實行各項錯誤政策的罪行,要南京政府必須對此擔負全部責任。正文八條二十四款內容更是充滿了對國民黨及其南京政府的蔑視和命令之詞,甚至明確規(guī)定南京政府在聯(lián)合政府成立前應對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負責并接受其領導。
南京代表團收到《協(xié)定草案》后,情緒頓時沮喪至極,尚存的一絲幻想都破滅了。據張治中回憶:“我的第一個感覺是全篇充滿了降書和罪狀的語氣,第二個感覺是:‘完了!和是不可能!’實在說,這個草案在國民黨頑固分子看來,不啻是‘招降書’、‘判決狀’,和他們那種‘劃江而治’、‘平等的和平’的主觀幻想固然相差十萬八千里,即就我想象中的條款來說,也實在覺得‘苛刻’些?!辈贿^,由于國民黨已告失敗,沒有回旋余地,因此在當晚的正式會談中,張治中表示:“對于自己的錯誤,我們今日誠意承認;對于我們的失敗,也有勇氣來承認。”但希望能夠避免過于刺激的字句;希望能夠取消戰(zhàn)爭責任條款;南京政府的軍隊與政權應向聯(lián)合政府移交,而不是直接向中共移交。第二天,南京代表團經過研究,提出一個修正案?!斑@個修正案和原草案最大的不同之點是:詞句力求和緩,避免刺眼的詞句,同時對軍隊改編、聯(lián)合政府兩項也有若干的修正。目的完全在希望南京方面或者能夠接受,使和平不致于破壞?!钡湟颜J識到:“即使這個修正案為中共方面接受了,南京、特別是溪口和廣州方面也是不會接受的?!碑斖恚瑥堉沃邪堰@個修正案交給周恩來。
4月15日早晨,南京代表團成員又與中共代表進行了分別交談,“希望能夠找到一線解決的希望,但是進展殊少”。當晚七時,周恩來將最后定稿的《國內和平協(xié)定》交給張治中。九時,雙方舉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會談。周恩來對定稿的修正之點作了說明,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的權力問題,將其由南京政府的“太上政府”改為了雙方是一種協(xié)商合作關系;但在“關于軍隊改編程序和人民解放軍開往江南接收一部分地方政權”方面,中共則拒絕讓步,維持原案。其他方面的修改主要是去掉一些刺激性的字眼,如“反動分子”、“元兇巨惡”、“首要次要”等等,實質內容并無改變。當時,南京代表團得知協(xié)定中沒有渡江條款時,曾“頓覺驚喜交集”。對此,周恩來強調:“雖沒有‘渡江’,卻有‘接收’。其實,渡江根本不能算是一個條件,許多接收的地方都在江南。”要接收就必須渡江,這是不言而喻的。最后,周恩來“再三說明,這是不可變動的定稿,在本月二十日以前,如果南京政府同意就簽字,否則就馬上過江”。
張治中面對最后通牒性質的《國內和平協(xié)定》,表示:“這個《國內和平協(xié)定》既然是最后的文件,我們對它如果認為是完全對的,就答應簽字;認為不能簽字,就不簽字;不是說還有商量,還有字斟句酌的余地。只是同意簽字,不同意就拉倒?!弊詈?,南京代表團經過權衡利弊,在已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一致決定接受《國內和平協(xié)定》,并派黃紹和代表團顧問屈武于4月16日返回南京請示。
和談的破裂和國民黨的政治出局
南京代表團接受《國內和平協(xié)定》,曾使中共再次對和平前景寄予一線希望。當時,中共雖對“南京是否同意簽字”,“尚無把握”,但認為這“將取決于美國政府及蔣介石的態(tài)度”。為此,當周恩來得知黃紹和屈武被推舉前往南京請示后,特緊急趕往西郊機場叮囑二人,請其明確告訴李宗仁、白崇禧,中共希望他倆在協(xié)定簽字問題上自拿主張,不要請示蔣介石。但沒想到,李宗仁聽取黃紹、屈武的匯報和看完《國內和平協(xié)定》后,竟然全無主張,白崇禧則怒氣沖沖地對黃紹說:“虧難你,像這樣的條件也帶得回來!”顯然,這一帶有“投降性質”的和平協(xié)定大大出乎二人預料。
在李宗仁、白崇禧看來,與其向中共“投降”,還不如同蔣介石妥協(xié)。于是,第二天即4月17日,征得李宗仁、白崇禧同意,何應欽即派張群攜帶《國內和平協(xié)定》飛赴溪口向蔣介石請示,共謀對策。蔣介石看罷,拍案不罵:“文白無能,喪權辱國!”并在日記中寫道:“共匪對政府代表所提修正條件二十四條款,真是無條件的投降處分之條件。其前文敘述戰(zhàn)爭責任問題數條,更不堪言狀矣。黃紹、邵力子等居然接受轉達,是誠無恥之極者之所為,可痛!余主張一方面速提對案交共匪,一方面拒絕其條件,同時全文宣布,以明是非與戰(zhàn)爭責任之所在。”由于李宗仁、白崇禧對和平協(xié)定不敢也不愿接受,蔣介石的意見自然成為主導一切的關鍵。4月19日和20日,國民黨和談問題特種委員會秉承蔣介石的旨意,經過兩次開會研究,最終決定拒絕《國內和平協(xié)定》。
4月20日深夜,直到中共所規(guī)定的最后簽字時刻到來之際,李宗仁、何應欽才致電南京代表團,稱:“綜觀中共所提之協(xié)定全文,其基本精神所在,不啻為征服者對被征服者之處置。以解除兄弟鬩墻之爭端者,竟甚于敵國受降之形式,且復限期答復,形同最后通牒,則又視和談之開端,為戰(zhàn)爭之前夕;政府方面縱令甘心屈辱予以簽署,竊恐畏于此種狹隘與威壓作用,刺激士氣民心,同深悲憤;不特各項條款,非政府之能力所能保證執(zhí)行,而由此引起之惡劣影響與后果,亦決非政府能力所能挽救?!币虼?,“希望中共方面,確認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之原則,對此項協(xié)定之基本精神與內容,重新予以考慮?!比欢鹊侥暇┐韴F將此電抄送中共,請其“再加考慮”時,毛澤東、朱德已發(fā)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已開始渡江。至此,國共北平和談正式宣告破裂。當時,張治中等人準備回南京復命,被周恩來勸阻。周恩來認為,南京代表團不管回到上海或者廣州,國民黨的特務是會不利于他們的;并說:“西安事變時我們已經對不起一個姓張的朋友(指張學良),今天再不能對不起你了!”隨后,張治中等人作為特邀代表參加了新政協(xié),與其所“代表”的國民黨政府徹底決裂。
此次國共和談的結果,是在意料之中的,因為雙方所定和談目標實在相距太遠,根本無法進行調和折中。中共將和談方針定為“北平方式”,和平統(tǒng)一,實際是要南京政府“投降”;李宗仁、白崇禧雖與蔣介石不同,確有謀和誠意,但絕非準備投降,而是希望通過和談,與中共實現(xiàn)“劃江而治”,平分天下,并取蔣而代之。由上可見,雙方目標南轅北轍,和談如能成功才是奇跡呢!不過,無論和談成功與否,對國共兩黨而言,最終結局是一樣的。也就是說,無論是“戰(zhàn)”是“和”,中共皆已勝利在握,必將取得全國政權;國民黨則敗局已定,必將政治出局,已沒有資格參加即將召開的新政協(xié)和成立的聯(lián)合政府,因此也不可能再出現(xiàn)在中共領導的新中國的政治舞臺上。
( 責編 雷 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