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教育亂象何時了?這一“國問”,足以讓理性和良知尚存的國人出一身汗。
中國式教育亂象五花八門,層出不窮,舉二三要者即可窺見一斑:
其一,教育收費急遽飆升,令與官家富戶、名流大腕不在同一生存線上的普通民眾,尤其是作為最龐大群體的農(nóng)民,如牛負軛,不堪其憂。有數(shù)據(jù)表明,從改革之初到2005年的20余年間,中國的大學學費上漲了25倍。我們這個并不富裕國家的大學收費是世界最富國家的3倍;義務教育階段的學雜費上漲更多。歷來既勤且儉的中國普通老百姓將實難承受的教育、醫(yī)療和購房費用稱為“大山”。許多農(nóng)家子女和寒門子弟對高等教育乃至義務教育望而卻步,經(jīng)濟高速增長的中國在掃除昔日文盲的同時似乎又在制造著新的文盲。有人說:“國家不是有助學貸款政策嗎?”殊不知,實施非易,且“杠杠”多多,“門檻”多多;更不知,此舉只是暫時延緩貧困學子面對高收費的窘境,沉重的銀行債務使貧困學子一出門就背上沉重的包袱,這樣的“政策補丁”能成為高收費價值判斷的理性支撐嗎?又有人說:“現(xiàn)在講的是同國際接軌,國外大學收費更高。而據(jù)媒體披露,不久前美國耶魯大學校長理查德·雷文博士專門對此作了澄清。他說:“耶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昂貴。”
其二,科學文化精神流失,往日圣潔、高貴而令人崇敬的學術淪為利益的俘虜。曾開一代風氣的北京大學前校長蔡元培先生說過:“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苯袢漳承┐髮W在誘人的商業(yè)利益面前似乎已俯首貼耳,華美的學府衣袍里面滋生“學術的虱子”。為評職稱而買版面上論文;網(wǎng)上“學術成果”交易;全球范圍內的“剽竊手”、“文抄公”各顯其伎;非贏利性學科選題無人問津,棄之如敝屣;房地產(chǎn)、信息產(chǎn)業(yè)等熱門學科成為“顯學”;身價百倍的教書園丁像“明星”般忙于走穴授業(yè);公共領域的領頭學人熱衷于名目繁多的各種商業(yè)策劃與炒作;“學術尋租”使一些學術精英與大款高官結成利益共同體,不惜將自己矮化成為開發(fā)商眼中“給點好處召之即來的高級促銷員”,和官員眼中“趨附于權勢的學問美容師”。據(jù)媒體披露,上海某名牌大學房地產(chǎn)研究中心一位博士,一邊從開發(fā)商手中得到“廉價房”大肆投機炒作,一邊又以專家身份鼓吹房價繼續(xù)看漲的“高論”,當中國青年報記者“登門”對其進行采訪時,竟然是在商住樓盤的開盤現(xiàn)場。中國頂尖級的名牌大學已非昔日人們形容的那樣“出污泥而不染”,學術文化守不住抵御金錢和權勢侵擾的防線,你說我們還能敬信大學嗎?
其三,信仰危機和價值觀念低迷混亂,道德失范與滑坡呈危險趨勢。今日校園似乎又出現(xiàn)了難以放一張平靜書桌的現(xiàn)象。精神生態(tài)失衡,實用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犬儒主義各行其道;傳統(tǒng)道德中的義利、善惡等價值觀念被嗤之以鼻,“為中華復興而讀書”的進取理念與追求被視若天方夜譚。湖南中醫(yī)藥大學信息管理學院一位學生講述他的同窗的情況說:“他們睡覺、逃課、上網(wǎng)、打工、談戀愛……但就是不肯認真讀書。臨到考試,他們便毫無羞恥地作弊,其作弊手段完全可以上吉尼斯紀錄。至于學術論文,他們便四處剽竊、任意拼湊。2004年11月1日,南京大學的一個公告欄上貼出了一封署名為“辛酸的父親”給上大學兒子的信,稱傷透了父親心的兒子自從“成為我們家?guī)状锍龅奈┮灰粋€大學生之后”,父親的“心里已分不清咱們誰是誰的兒子了”。辛酸的父親問兒子:“不知在大學里,你除了增長文化知識和社會閱歷之外,還能否長一丁點善良的心?”作為國家民族希望和未來高校學子,竟然是這樣一種“唯己是圖”的渾噩心態(tài),你說能讓人放得下心嗎?當然這只是大學學子的少數(shù),但已足夠觸目驚心了,如果再聯(lián)想他們的惡劣影響,那真是不堪設想。
中國式教育亂象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有人說是因為國家對教育的投入嚴重不足。這自有一定的道理。但這并非主要原因,否則無法解釋過去年代國家對教育的投入同樣不足,而何以教育亂象甚少。真正釀成今日中國教育惡果的主要原因,無疑是教育產(chǎn)業(yè)化、市場化的嚴重侵擾。教育的基本和主要的屬性是其社會公益性,以實現(xiàn)全民教育公平、進而由教育公平推進社會公平為目標,這是人類進步社會所普遍認同的。聯(lián)合國科教文組織1999年10月在巴黎召開的世界教育大會明確指出:“市場規(guī)律和競爭法則不適用于教育。教育不是經(jīng)濟的一個分支。教育過程、教育目標、教育結果或‘教育產(chǎn)品’都不能與經(jīng)濟相提并論?!比欢谖覈?jīng)濟體制改革的過程中,一種“泛市場化”的思潮隨波掀起,其勢洶涌,教育也隨之滑進產(chǎn)業(yè)化、市場化的歧途,在所謂“深化改革”的旗號下追逐利益的最大化。于是乎,原本教書、治學、育人的學府成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逐利場,由此帶來種種弊端,終于演化成了亂象環(huán)生的教育腐敗,令國人側目而視了。
清末民初的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曾論及社會的腐敗有兩種,一種是外在的“土崩”,另一種是內在的“魚爛”。從內臟爛起的“魚爛”較之“土崩”更為可怕。塑造國民靈魂的教育的腐敗當屬此者。這種可怕的腐敗損毀教育的社會形象與公信力,激起普遍的民怨,誠如中國人民大學校長紀寶成所抨擊的:“如果教育產(chǎn)業(yè)成了盈利產(chǎn)業(yè),經(jīng)濟效益第一;學校成了學店,利潤第一;教師成了店員,創(chuàng)收第一;學生成了顧客,有錢第一;知識成了商品,暢銷第一;那么,我們的教育將走向何方?我們的社會將走向何方?而武漢大學原校長劉道玉的痛切陳辭更可謂振聾發(fā)聵:“國家的安全靠國防,國家的興旺靠教育。這是國家民族的兩個命根子。我們卻要把‘命根子’當買賣做。這就是事實上的教育產(chǎn)業(yè)化、市場化,老百姓在這個“買賣”中不堪重負。
其言鑿鑿,其理昭昭。莫把“命根子”當買賣做,百姓或許還有希望,民族未來或許還有希望。
(摘編自《中華魂》200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