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的第一堂課，學校竟然安排了聽課。一打聽，原來有領導光臨，美其名曰“百名干部進課堂”。當我坐在教室后排翻開聽課本時，還頗有點神思恍惚，也許是假期的慣性作用吧。

授課教師講的是《軍禮》一課。課文講述的是軍區(qū)司令員的女兒不聽門崗哨兵的勸阻，違反司令部的規(guī)定，騎著自行車直駛司令部，被哨兵鎖住自行車后，還打電話要爸爸出來為她撐腰。司令員知情后并沒有支持女兒，而以莊重的軍禮表示支持哨兵忠于職守的行動，表現了一老一少兩代軍人維護紀律、忠于職守的思想品質。這是篇老課文了，記得我上小學時，曾在課外閱讀中邂逅過它，當時還真感動得心潮澎湃。

課進行得很順利，師生配合得相當默契，可我卻全然不在狀態(tài)，一根筋地鉆起了課文的牛角尖：如果這新來的哨兵認識司令的千金，那還會有這樣的故事發(fā)生嗎?也許有人會說我市儈，但“司令的千金出出進進從來沒被人攔過”，不正是鐵打的事實嗎?我無意詆毀哨兵的形象，只是，如果真的相識，他敢攔嗎?他會攔嗎?書上不也說“當司令員出現時，他漲紅了臉”嗎?為什么漲紅了臉，是激動，是不安，是后悔，還是別的?

而且，這位司令員難道真的就如文中所寫的那么無私、盡職、恪守軍規(guī)嗎?這無從考究，因為可以假設他日理萬機，不知道女兒會這么仗勢欺人、蠻不講理。但至少可以看出他平日對女兒縱容，不然，那位千金怎么可能在違規(guī)被扣車，明顯理虧的情況下還敢有恃無恐地向父親告狀?如果她父親平日里嚴厲公正，明辨是非，她豈敢如此?如果假設成立的話，那么司令員那莊重的軍禮又說明什么呢?是真心贊賞?是滿懷歉意?還是僅僅是應景之作?

還有，就算書上寫的一切都是事實，司令員向哨兵敬禮以表示他內心的敬重、支持、惺惺相惜，那書上的哨兵為何表現得如此受寵若驚呢?他本來就是對的，收獲肯定與贊賞是應該的，本是意料之中，怎么會“熱血在戰(zhàn)士的身上沸騰了”，“強忍著就要涌出的淚水”?難道是在揭示：現實社會的潛規(guī)則該是“司令護短，呵斥哨兵”，沒如此，以至于受了正常待遇的哨兵感到了莫大的榮幸?

想著想著，竟驚訝于自己的偏激：已過而立之年，為何還如此憤世嫉俗?典型一大齡“憤青”!正在慨嘆自己的心態(tài)不行，暗自告誡自己在語文課堂上不可如此鉆牛角尖，否則有違“傳道”之古訓時，突然聽到幾句純屬“異曲同工”的學生的發(fā)言，一時感慨萬端。

學生1：老師，我有疑問。哨兵沒做錯什么，他為什么要“漲紅了臉”呢?(好敏銳而犀利的孩子!是呀，照章辦事，問心無愧，為何反而漲紅了臉呢?可這反常在我們大人的眼里卻是那么的順理成章?？磥恚挥猩媸牢瓷畹暮⒆硬艜栠@樣的問題。)

學生2：是啊，“哨兵暗暗慶幸自己剛才沒在聽了電話之后為司令的女兒放行”，他為什么“暗暗慶幸”呢？（瞧，哨兵僥幸的心理盡顯無遺，說明他是權衡利弊、反復斗爭后走了一著險棋。）

……

兩位學生的發(fā)言聚焦于“人本”?？磥恚瘛叭吮尽边@樣微妙的問題，僅僅靠我們老師在課堂上純?yōu)跬邪钍降囊I，純理想化的營造是不夠的，它畢竟得與現實社會接軌。而當今現實的“人本”，又有幾分能當著學生的面說得清呢？只能是看各自的經歷與造化了。只是肩負“傳道、授業(yè)、解惑”重任的我們，卻是不忍也不能過早地讓我們那些純潔的孩子知曉這些深奧的潛規(guī)則。

（作者單位：浙江常山縣天馬二?。?/p>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