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撞的初遇

隨著“咔嚓”一聲，一只紅毛猩猩隨著樹枝從高大的棕櫚樹上跌落下來，正好坐在女生物學(xué)家凱瑟琳的腳上。它抬起頭，那橙色眼窩的大眼睛儲滿淚水，哀怨無助地看著凱瑟琳，雙手還握著一大把樹葉。凱瑟琳蹲下身，發(fā)現(xiàn)它的兩條后腿都扭傷了腳筋，無法支持身體爬行了。紅毛猩猩扔掉樹葉，抬頭朝棕櫚樹上低吼了一聲，在那棵離地面約10米的樹杈上，坐著兩只幼小的紅毛猩猩，它們眼淚汪汪地看著媽媽，而媽媽的眼里也噙滿淚水……

這一幕，讓凱瑟琳不禁后悔起自己的莽撞來。

2003年2月，作為英國最年輕的女生物學(xué)家的凱瑟琳，只身一人來到這片被稱為“天堂雨林”的婆羅洲。這里終年雨水豐足#65380;日照充沛，生活著最引人關(guān)注的瑰寶紅毛猩猩。紅毛猩猩是智商超群，身體和外形最為接近人類的巨猿，它們與人類共享高達97%的DNA，最善于制造工具。但是紅毛猩猩天生羞怯，一生大部分時間都躲在樹上度過，人們很難一睹其芳容。凱瑟琳暗暗祈禱：但愿這次能和紅毛猩猩親密接觸。

經(jīng)過幾天的搜尋，凱瑟琳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名被當(dāng)?shù)貏游锉Ｗo志愿者稱為伊貝爾的雌性紅毛猩猩，它已經(jīng)15歲了，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在一棵大棕櫚樹上生活。凱瑟琳決定跟蹤研究伊貝爾一家。

紅毛猩猩和其他猿類不同的是，它們和當(dāng)?shù)厝艘粯酉矚g吃榴蓮。為了誘惑伊貝爾下地，凱瑟琳每次去樹林里時都會帶上幾個割開了小口子的榴蓮。

那天下午，凱瑟琳從背包里拿出榴蓮，伊貝爾顯然聞到了誘人的香味，它飛快地躥到另一棵樹上去，褐紅色蓬松而細(xì)長的毛在空氣中飄拂起來，乍一看就像一個穿著紅紗裙的女子在蕩秋千。

凱瑟琳舉起攝像機，而害羞的伊貝爾突然撅起屁股松開雙臂，躥到一根細(xì)樹枝上，于是發(fā)生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見伊貝爾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還因為自己的莽撞而使它扭傷了腳，凱瑟琳愧疚得連忙拿出跌打油之類的藥物，為伊貝爾細(xì)心地敷上。

伊貝爾留在地面無疑危險重重，蟒蛇#65380;箭毒蛙#65380;老虎以及偷獵者，都是紅毛猩猩的天敵。于是，凱瑟琳背起了伊貝爾，決定帶它回去養(yǎng)傷。伊貝爾似乎從對方和藹的目光里讀懂了人類的友好，它沒有做任何反抗，而是乖乖地將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當(dāng)凱瑟琳準(zhǔn)備走時，樹上的一對小紅毛猩猩開始往樹下爬。這時，伊貝爾回過頭去，朝著孩子們發(fā)出了吼聲!小家伙們似乎明白了什么，沒有再跟過來，只是失落地看著媽媽被帶走。

在駐地里，凱瑟琳又細(xì)心地給伊貝爾敷了藥，并拿來它很喜歡吃的榴蓮。然而，受傷的伊貝爾卻對榴蓮視若無睹。它傷得不輕，但它卻沒有哼一聲。

凱瑟琳是基督教信徒，她每天睡覺前都會雙手合十，閉眼誦讀一段《圣經(jīng)》。誰知，3天過后，當(dāng)她誦完經(jīng)睜開眼睛時，驚奇地發(fā)現(xiàn)伊貝爾也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巴里發(fā)出“吧嗒#65380;吧嗒”的咂舌聲!

紅毛猩猩是模仿能力最強的動物果然不假。伊貝爾傷好一點后，自己吃榴蓮時，會用大樹葉包裹多刺的榴蓮以免扎手，它還能將樹葉折成瓢狀伸進水桶里舀水喝。

猩猩也為“愛情”狂?

一星期后，伊貝爾的傷勢剛好，突然悄悄地離開了駐地。傍晚，當(dāng)凱瑟琳找到伊貝爾時，發(fā)現(xiàn)它已穩(wěn)穩(wěn)地端坐在大樹上，兩個孩子偎在它的懷里睡得正香。

交配期到了，此時伊貝爾的兒子已經(jīng)離開了母親，只有女兒還跟著伊貝爾。2004年10月一個下著雨的早晨，伊貝爾藏身的樹下傳來一聲洪亮的吼聲，這是一只英俊的雄猩猩向它發(fā)出的求愛信號。它看起來只有七八歲，棕紅色的毛發(fā)蓬松干凈。伊貝爾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吼聲，這意味著它接受了樹下這個英俊健康的求偶者。伊貝爾輕松地跳到地面上。

這時，伊貝爾的女兒冷不丁從樹上躥到地面上來，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媽媽。在紅毛猩猩家族里，雄性猩猩非?！按竽腥酥髁x”，當(dāng)孩子打擾了母親與情人的“好事”時，紅毛猩猩內(nèi)部甚至?xí)霈F(xiàn)殘忍的殺戮。果然，雄猩猩怒火中燒，朝伊貝爾的孩子跳過去，另外兩只雄猩猩也圍了過來。等伊貝爾反應(yīng)過來時，它的孩子已經(jīng)被三只壯年雄猩猩打成重傷。

伊貝爾一動不動地伏在原地，淚水慢慢溢出眼窩。但它此時不是一個英勇的母親，這也許是種群繁衍的需要，它沒有放棄做一個專一的情人。雄猩猩很快又溫馴地來到了伊貝爾身邊。這只年輕的紅毛猩猩性欲旺盛，它似乎對伊貝爾非常滿意，整個下午它們都在一起。

傍晚時分，伊貝爾才來到了受傷的孩子身邊，可小猩猩已經(jīng)傷重死去了。這場瘋狂“愛情”的代價，使伊貝爾失去了心愛的孩子，它抱著孩子的尸體，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在接下來的8個月里，凱瑟琳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伊貝爾在樹枝上玩耍#65380;嬉鬧。它總是無精打采，眼眶里蓄滿了淚水，它變得更加懶散了，不再去更遠(yuǎn)的地方采摘水果，而是每天嚼幾片樹葉了事。

直立起來的母親

2005年6月的一個下午，凱瑟琳突然在地面上發(fā)現(xiàn)了伊貝爾!它正在挖新鮮竹筍。伊貝爾的毛發(fā)顯得比去年少了許多，它的腹部不再隆起，乳房鼓鼓的。

“看來它再次做了母親!”凱瑟琳不禁興奮地想。眼尖的伊貝爾看到了凱瑟琳腳旁的榴蓮，它放棄了竹筍去摘棕櫚樹葉，但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榴蓮上的尖刺幾乎被削平后，就扔掉了樹葉，走過來抱起了榴蓮。

這時，樹頂上傳來尖細(xì)的叫聲，就像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凱瑟琳拿起望遠(yuǎn)鏡，看見了伊貝爾的新生兒，它的身上覆蓋著一層淺棕色的絨毛，眼睛還沒睜開。

轉(zhuǎn)眼一年過去了，2006年5月底，凱瑟琳再次從英國來到婆羅洲熱帶雨林，讓她驚訝和憤怒的是：伊貝爾活動的那片濕地森林，如今已是光禿禿的一片!大多數(shù)盜伐者在砍伐樹木時，如果發(fā)現(xiàn)了紅毛猩猩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一只成年紅毛猩猩可以換來幾萬甚至幾十萬美金，即使伊貝爾沒有被人類擄掠，賴以生存的森林不在了，它也很可能失去生命。

凱瑟琳很是為伊貝爾擔(dān)心，一連半個月，她每天去附近的叢林里尋找，可依然一無所獲。之后，凱瑟琳轉(zhuǎn)道去了位于馬來西亞沙巴的西必洛，這里建有全球最大的紅毛猩猩護育中心。中心住著近200只紅毛猩猩。雖然希望渺茫，但凱瑟琳還是期待能在這里遇到“老朋友”。

一棵棕櫚樹下孤獨的背影突然吸引了凱瑟琳，那是一只看起來接近暮年的紅毛猩猩，一只一歲左右的小猩猩從樹上躥下來跌進了它的懷里——是伊貝爾和它的孩子，凱瑟琳激動地走到它們面前。

原來，一個月前，一群捕捉年幼的紅毛猩猩的偷獵者來到了伊貝爾生活的那片熱帶雨林。在一片低矮的荊棘叢中，偷獵者發(fā)現(xiàn)了躲避的伊貝爾，尖利的刺將它刺得鮮血淋漓，它將孩子用長長的雙臂緊緊地圈在胸膛。然而，伊貝爾無法跟人類抗衡，惟有眼淚汪汪，“嗚嗚”啜泣著，企圖博得人類的同情，放了它們母女。

兩個偷獵者為了奪走伊貝爾懷里的孩子，一齊用力去掰伊貝爾的手臂，只聽“咔嚓”一聲，伊貝爾的雙臂竟被齊齊地折斷，萬分恐懼的孩子被生生地奪了過去。這時，伊貝爾突然躥上前，對準(zhǔn)抱著孩子的獵人的臀部就是一口!接著，它抬起頭來，用完好的后肢站起來。這是它18年來第一次像人類一樣站立，遠(yuǎn)遠(yuǎn)望去，沒有人會懷疑伊貝爾就是一個穿著紅紗裙的翩翩少女……

馬來西亞動物保護協(xié)會的工作人員聞訊趕來，及時救助了慘遭屠戮的伊貝爾。伊貝爾被救活了，可惜它的前肢已經(jīng)完全癱瘓，永遠(yuǎn)失去了運動能力，伊貝爾的余生注定要在西必洛紅毛猩猩護育中心里度過了。幸運的是，偷獵者被當(dāng)?shù)鼐酱叮霖悹柌坏揭粴q的孩子也被送到了護育中心。

伊貝爾被送到中心時高燒不退，每天都靠輸液維持生命，但當(dāng)它的孩子被送過來，攀爬晃蕩著樹枝向自己走過來時，伊貝爾竟立起后肢，再次像人類那樣站了起來……

(廣東 馮國偉選自《百柳#8226;漂》2006年12期，北道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