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隋代;磁縣;趙王廟摩崖造像;響堂山石窟;鄴城佛教
【摘要】磁縣趙王廟摩崖造像是有明確紀年的隋代佛教造像遺跡,由于地處偏僻,過去鮮為人知。本文作者對趙王廟摩崖造像進行了初步的考古調查,并對造像題材、造像題記、造像風格等進行了初步探討。趙王廟摩崖造像的發(fā)現,為研究隋代佛教信仰、佛教組織以及進一步研究鄴下佛教和響堂山石窟又補充了新的資料。
趙王廟摩崖造像位于河北磁縣西部陶泉鄉(xiāng)南岔口村南2公里。這里的地理位置屬于磁縣最西部,西距涉縣約10公里,南距河南安陽地界約10公里,東距峰峰礦區(qū)也約10公里(圖一)。趙王廟開鑿在陶泉南岔口村南的兩山之間,東側山峰叫大東腦,西側山峰叫城墻尖山。摩崖造像就在山谷的西壁。該處舊有廟宇,后因山體坍塌,廟宇建筑被砸毀。當地人稱其處為趙王廟,造像之名也由此而起,實際上趙王廟為明清之后建造,與造像時代相去甚遠,而當地流傳的此廟為趙國君王所建與造像更是毫不相干。
一
趙王廟摩崖造像現存8個佛龕,大小造像總計31尊。這8個佛龕均雕刻在距地面1.5米高的一處崖壁之上(圖二),以一處大龕為主,其余小龕分布在大龕兩側,左側為3個小龕,右側有4個小龕。為敘述方便,以中間大龕為1號窟,其余按照先左后右、由上而下的原則分別進行編號(圖三)。
1號龕:位于摩崖造像區(qū)的中間,為圓拱尖楣龕,兩側無龕柱。龕高140厘米,寬82厘米,深57厘米(圖四;封二,1)。該龕較深,龕內頂部前高后低,呈慢弧形與龕后壁相連,后壁及左、右壁壁面陡直,三壁轉折近直角。龕內三面開基壇,壇上雕一佛二弟子四脅侍二力士,共9身像,龕底靠前部位置二獅子像(封二,2、3)。
龕內主尊造像為一坐佛,通高50厘米,頭部殘失。身著雙領下垂式大衣,結跏趺坐于束腰仰覆蓮座之上,衣紋疏松呈階梯狀,略顯厚重。主尊身體豐健,左手手心朝上置于左腿,右手手心向外舉于右側胸前,結跏坐式為先以左腳壓在右腿上,后用右腳壓在左腿上。佛像背后有素面桃形頭光。佛座高15厘米,為圓形束腰仰覆蓮座,上層仰蓮瓣為雙層,外層較大,內層僅露瓣尖;下層為覆蓮,覆蓮瓣平鋪在龕底的平臺上;束腰部分高3厘米(圖五)。
主尊佛左右兩側為兩弟子像,像高37厘米,站在龕的正壁佛座兩側,頭部均殘失。兩弟子體態(tài)豐圓,雙手抱于胸前,衣紋簡潔洗練。由于兩弟子像緊靠主尊佛座,弟子的雙足隱去不顯。
弟子像的外側為對稱的二菩薩像。二菩薩位于龕的側壁,跣足立于圓形蓮座上,像高41厘米。兩身菩薩像頭部均殘缺,頭的兩側殘留有下垂的寶繒,從殘跡看,菩薩像原來頭戴花冠。左側菩薩體態(tài)豐滿,腹部微??;下身著貼體長裙,上身披披巾,披巾從肩臂外側繞于上臂內側,然后在身體兩側貼體下垂至蓮座之上;雙腕戴鐲,左手臂微屈,自然垂于下腹部,右手屈舉于胸前,手中持物。右側菩薩亦為右手持物舉于胸前,其余特點與左側菩薩基本相同(圖六)。
二菩薩的再外側為相互對稱的二脅侍菩薩像,也是跣足立于仰蓮座之上,像高45厘米。兩身脅侍頭部均殘,頭的兩側未發(fā)現寶繒下垂;身著素面寬袖大裙,裙衣上有兩道簡潔的衣紋;雙手合什,體態(tài)豐圓,腹部鼓?。▓D七)。
脅侍像的外側近龕邊沿處為二力士像。二力士跣足立于巨石山上,像高40厘米,有素面圓形頭光。頭殘,頭兩側有寶繒下垂。力士下身著裙,上身赤裸,體態(tài)強健,胸大肌和肱二頭肌暴突。上身略向后傾斜,左手握拳,右手手掌張開,拇指朝下橫于腹前,身體兩側有飄帶貼體下垂至座上。力士足下的山石風化較重(圖八、九)。
龕底靠前部的兩側為二身蹲踞的獅子,左側獅子殘毀,右側獅子也殘毀,僅存獅子的兩只前足。
2號龕:位于1號龕左側最上部,為一小型圓拱尖楣龕,龕側有素面方形龕柱。龕高25厘米,底寬15厘米。龕后壁為一橫長基壇,基壇上雕一善跏趺坐佛并二弟子三身像。主尊坐佛高13.5厘米,頭部殘缺,雙腿下垂坐于一橫長方臺座上,左手置于左腿,右手胸前上舉,服飾及細部風化不清。左右兩側為二弟子像,高9厘米,站在橫長基壇之上,分立于左右兩壁,體態(tài)飽滿。左側弟子光頭,為一青年比丘形象;右側弟子面部殘毀,雙手抱于胸前?;鶋安康褚徊┥綘t和二獅子(圖一○;封二,4)。
3號龕:位于2號龕之下,也為一圓拱尖楣形龕。龕高31厘米,底寬20厘米。龕內頂部與后壁及左、右壁轉折均為圓弧形,左、右壁及后壁設基壇?;鶋?厘米,壇上雕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五身像。主尊坐佛結跏趺直接坐于基壇之上,無蓮座,通高16厘米,頭殘缺;左手自然垂下,扶于膝部,右手上舉于胸前;體態(tài)寬厚,衣飾風化較重,模糊不清。佛左右兩側為二弟子,身著寬袖大衣,頭部均殘,左側弟子雙手抱于胸前,右側弟子風蝕不清。二弟子外側為二菩薩像,左側菩薩整個軀體殘缺,僅存有半截腿部和雙腳;右側菩薩保存較好,頭戴花冠,身體直立,跣足立于基壇之上,右手屈臂于身體右側,手中似提香囊,左手臂彎曲上舉于左胸前,身體兩側有披巾下垂?;鶋娴窨逃胁┥綘t和二蹲踞的獅子。龕外側的方形龕柱下面是兩身力士像,高約7厘米,上身赤裸,胸肌發(fā)達,腹部微鼓(圖一一)。
4號龕:位于3號龕之下,也是1號龕左側最下面的一個小龕。也為圓拱尖楣龕,龕側有方形龕柱。龕高25厘米,底寬30厘米。龕內僅雕一身坐佛,結跏趺坐在一個橫長方形的佛臺上,胸上部及頭部殘壞。身著大衣,衣紋刻線略顯繁密,手施無畏與愿印(圖一二)。
4號龕的下面有一處題記,文字已漫漶不清,大致可識為:“相成村西南故□」即神□名相成太□」自朱□□□□」□之□□于□□」年正月內合村人□」□□那□□□□□□□□」大明□□□□□□□□□」□□□□□□□郭□□」□□?!彼茷楹蟠匦抻洠▓D一三)。
5號龕:位于1號龕右側最上部,為圓拱尖楣龕,圓拱正中雕刻有一束腰蓮花。龕兩側為六角形束腰蓮柱,柱頭風蝕較重,從遺跡看原來飾有束蓮或火焰寶珠。龕高26厘米,底寬16厘米。龕內雕一結跏趺坐佛,坐于一橫長方形臺座之上,手施無畏與愿印,頭部和右手殘失(圖一四)。
6號龕:位于5號龕之下,也為圓拱尖楣形龕,龕的兩側有方形龕柱,龕柱的柱頭飾有蓮瓣。龕高34.5厘米,底寬21厘米。龕內雕一佛二菩薩二弟子五身像,龕柱前雕二力士像。力士的位置和布局與3號龕相似。主尊坐佛結跏趺坐在方形臺座之上,菩薩、弟子分立于低矮的基壇之上。坐佛通高18厘米,其中佛高15厘米,座高3厘米,頭部殘缺。身穿雙領下垂式大衣,手施無畏與愿印,衣紋略顯厚重。佛座上雕刻博山爐和二蹲踞的獅子。佛的左右兩側各為一身菩薩像,風蝕較重。左側菩薩頭部殘缺,雙手合什,腹部突起;右側菩薩似戴冠,著長裙,雙手抱于胸前,腹部突起;兩身菩薩的雙腳隱于佛座之后。菩薩外側為兩身弟子像,身材較小,與兩菩薩的高度相差2.5厘米,跣足立于低矮的基壇之上,均為雙手合什。左側弟子較為年輕,似為阿難;右側弟子面部為老者形象,當為迦葉尊者。龕柱前的二身力士像,左側力士左胸部及頭部殘缺,右手五指張開,拇指向下,手心向外置于腹前,上身赤裸,下身著裙,腹部鼓隆,跣足踏在巨石之上;右側力士保存較好,僅面部殘毀,上身赤裸,肌肉暴突,腹部隆起,下身著裙,右手握拳屈臂上舉,左手握拳于腹上側,身體兩側有披巾下垂,跣足踏于山石之上(圖一五)。
6號龕下有“大隋開皇六年四月八日大石窟主臺又字君藝”的造像題記。這處題記計18行,行約15字,錄文如下:“大隋開皇六年四月八日大石窟主臺又字君藝」夫前教后教,俱顯法相之元,大乘小乘,」咸陳苦空之理。是故折旋興善,行坐歸」依,皆慕偉梁,各崇彼岸。襄城南嶺先有」靈泉涌出,其處東連州郭,西臣縣邦,北」望古山,南臨隱冗(穴),府(俯)瞻阡陌,平視云霞,」是名勝地,實為凈土。往有沙門惠勝,修」營未訖,尋值周主東平,此功遂寢。今逢」圣主,像法重興,三乘四諦,一朝更始。前」頻嶺戌主臺又字君藝,知水泡易盡,石」火難亭(停),還于此處修營舊業(yè),圖形寫跡,」儼若天成。諸祖?zhèn)浯?,眾彩煥目,上為」皇帝國祚無窮,次及存亡所在安樂,又」愿一切含生無諸橫苦,龍花三會俱時」作佛。大像主陳宰集,北龕菩薩主陳宰政,」南龕菩薩主臺鐘葵,南龕圣僧主臺□□,」邑主孝才,邑子比丘尼智顏,邑子王波提,邑子張道方,」大夫佛弟子朱寶?!埂保▓D一六)
7號龕:位于6號龕右側,也為圓拱尖楣形龕,龕高34.5厘米,底寬23厘米。龕內設基壇,基壇上雕一佛二菩薩三身像。主尊造像直接坐在基壇上,為一半跏坐佛,體態(tài)飽滿,頭部和左臂殘缺,左腿垂于座前,右腿盤曲于座上,左手握右腳,右手屈臂舉于胸前。基壇座前雕刻一朵束腰大蓮花,蓮花漫過基壇托起坐佛。主尊兩側為二菩薩像,跣足立于基壇之上,頭部均殘,雙手抱于胸前,身體豐圓飽滿,呈瓶狀,腹部微微隆起(圖一七;封二,5)。
8號龕:位于7號龕的右側,高65厘米,深30厘米,為一方形空龕。龕上部有一圓拱形刻線,龕后壁有明顯鑿痕,龕的下部及右側都有明顯的挖鑿痕跡。
后代遺跡:趙王廟摩崖石刻區(qū)的上部還有一個人字形凹槽,凹槽下面均勻分布著五個方形和近圓形的凹洞。從這些遺跡看,人字形凹槽當為后人為保護這些石刻而修建的一座硬山頂的建筑物。摩崖石刻前面的田地里還掩埋有半塊殘碑,字跡漫漶,仔細辨認可知是《重修趙王廟碑記》,當為明清之后的重修記載。
二
趙王廟摩崖造像所在地的岔口村舊屬河北磁縣,地處磁縣的最西部。由于地處偏僻,趙王廟摩崖造像鮮為人知,以致在民國三十年編纂的《增修磁縣縣志》中也找不到任何文字記載,在學術界更是少有人知。
趙王廟摩崖造像現存有4號龕和6號龕兩處題記,此外在2號龕和3號龕旁也各有一處平整的壁面,可能也是為鐫刻題記所為,可惜無文字。4號龕下的題記漫漶不清,似為后代補刻。6號龕下方題記為我們確定趙王廟摩崖造像的年代提供了重要的依據。從這處題記可知,趙王廟摩崖造像最早由北齊沙門惠勝草創(chuàng),工程尚未竣工便遭遇“周主東平”,營修工程被迫停止。隋朝開皇六年(586年),大石窟主臺又君藝又在惠勝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修葺,形成現在的規(guī)模。按碑中所記“周主東平”,當是指北周武帝的滅齊。史書記載,北周武帝于建德六年(577年)正月攻入鄴都(臨漳),二月完全滅齊。沙門惠勝在此地第一次營建石窟的工程當是在這個時候停工的,一直到7年之后,也就是到了隋朝開皇六年(586年),大石窟主臺又君藝才在惠勝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了第二次修葺。
從趙王廟的現存遺跡很難分辨出北齊惠勝第一次的造像情況,現存的7個造像佛龕從雕刻風格來看,都應該屬于隋代。
在經歷了北周武帝的滅佛運動之后,隋代佛教開始復蘇,佛教造像活動也逐漸多了起來,僅在晉冀魯豫地區(qū)就有山東駝山石窟(第2窟)、云門山第1、2窟、濟南千佛山、玉函山,河南安陽大住圣窟、洛陽龍門石窟隋代佛龕、沁陽千佛洞、博愛石佛灘隋代摩崖,山西平定開河寺、太原天龍山第8窟,河北元氏封龍山3號窟、曲陽八會寺、北響堂第2窟、南響堂山隋代佛龕、涉縣林旺石窟等10多處隋代佛教造像遺跡。趙王廟摩崖造像所處位置與南、北響堂石窟相距約20公里,與北齊都城鄴城相距約40多公里,都屬于鄴城周邊輻射地區(qū)。北齊之時,鄴城不僅是全國的政治中心,同時也是佛教中心,北齊歷代皇帝都崇尚佛教,僅在鄴城就有寺院4千余所,僧尼8萬余眾,佛教文化發(fā)展可謂鼎盛。所以,在鄴城周邊地區(qū)留下了諸如南北響堂石窟、水浴寺石窟、安陽小南海石窟等頗具影響的北齊佛教遺跡。大象二年(580年),楊堅下令將鄴城燒毀,鄴城自此徹底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但其作為佛教中心的地位并沒有隨著鄴城的消逝而迅即滅亡。隋開皇四年(584年),在北周武帝滅佛運動中慘遭破壞的南響堂石窟已經恢復了佛教造像活動,其后在有隋一朝的30余年里,僅南、北響堂就雕鑿了大小龕像60余處,可見,鄴城地區(qū)在隋代雖然失去了政治中心的地位,但佛教及其佛教藝術的發(fā)展仍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延伸。趙王廟隋代摩崖造像的發(fā)現,更為研究鄴城地區(qū)隋代佛教狀況提供了實物資料。
題記中所記載的臺又君藝、大像主陳宰集、北龕菩薩主陳宰政、南龕菩薩主臺鐘葵,以及邑子王波提、邑子張道方和大夫佛弟子朱寶、南龕圣僧主臺□□、邑主孝才等,在史書中均找不到任何記載。題記中提到的沙門惠勝、比丘尼智顏,在僧傳中也沒有記載。這說明,在趙王廟出資興建寺廟和開窟造像的信眾群體,可能在有隋一朝,他們的社會身份并不太高,不足以寫入正史。從這處石窟的規(guī)模來看,這批信眾可能為社會的中下階層,這從另一方面反映出,在北齊時期以皇家貴族為主要出資人的開窟造像群體,到了隋代已逐步向社會中層或中下層人士發(fā)展。
三
由于地處鄴城周邊的特殊地理位置,趙王廟摩崖造像在造像風格、鑿龕樣式、造像題材上明顯繼承了鄴下佛教造像的特征。
在造像風格上,趙王廟摩崖造像較多地流露出鄴下風格的共性。主尊體態(tài)渾圓,衣紋刻線簡潔疏朗,著雙領下垂式大衣;菩薩腹部微隆,寶繒貼體下垂,披帛自肩側繞于身前自臂內側貼體下垂等等,均表現出鄴下隋代造像的普遍作法。
在鑿龕樣式上,響堂山隋代流行的圓拱尖楣形龕(如南響堂6~5龕、1~48龕等)在趙王廟摩崖造像中仍是主流(如趙王廟1~7號龕)。此外,在圓拱尖楣龕的基礎上演變發(fā)展出來的在圓拱及龕柱上裝飾束蓮的龕形在趙王廟摩崖造像中也有出現(趙王廟5號龕)。
在造像題材上,趙王廟摩崖造像也基本延續(xù)了北齊鄴下造像普遍流行的題材,如1號龕的釋迦像,在響堂山北齊開鑿的南1、南5、南7,北響堂北洞、中洞、南洞中都有出現。位于南響堂6號窟門外的隋開皇四年開鑿的佛龕,以及南1、南4門外壁面上的隋龕,也大量沿用了同類題材。2號龕的主尊造像為一善跏趺坐佛(倚坐像),這類造像在晉冀魯豫地區(qū)隋代開鑿的諸多龕窟中較少出現[1],但在響堂山北齊造像中較為流行,如南5右壁龕主尊、南7左壁龕主尊、北響堂北洞中心方柱左側龕主尊等,這類坐式的佛像一般被認為是彌勒像,趙王廟2號龕倚坐彌勒像顯然是受響堂山北齊造像的影響。7號龕主尊造像為一半跏坐像。半跏坐像在北齊的響堂山也較為流行,如北響堂北洞中心方柱右側的主尊像,在南響堂第二窟中心柱左側壁與窟室后壁的八尊像組合中,最后一尊也為半跏坐像,南響堂1窟內前壁窟門上方右側也有一尊半跏坐像。此外,山西開河寺隋代開皇元年雕鑿的大佛也為半跏坐式[2]。這類造像題材也被學術界認定為彌勒像[3]。但兩種坐式的彌勒像同時出現在一處卻很少見,值得進一步研究。
趙王廟摩崖造像的造像組合除延續(xù)了隋代鄴下一貫流行的一佛二菩薩、一佛二弟子二菩薩組合外,還出現了一些新的組合方式。如一佛(4、5號龕)、一佛二弟子(2號龕)、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外加二力士(3、6號龕)、一佛二弟子四菩薩二力士(1號龕)(見附表)。這些新樣式在響堂山隋代造像中沒有發(fā)現。響堂山隋代窟龕普遍使用的造像組合為一佛二菩薩、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兩種式樣。山西開河寺隋代摩崖大佛曾出現一佛二弟子四菩薩的七身組合[4],而趙王廟摩崖造像1號龕則是一佛二弟子四菩薩二力士的一鋪九身組合,而且將力士像安置在與弟子、菩薩相等的高度。3號龕和6號龕則是在普遍流行的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五身組合基礎上,也增加了兩尊力士像,安置在龕外的兩側,實際與龕內的一佛二弟子二菩薩形成了一鋪七身的新的造像組合方式。這兩種組合方式可能是受響堂山北齊洞窟的影響,如南響堂6窟,窟內前壁甬門兩側的基壇上就有兩身力士,這是力士與菩薩、弟子等同安置在基壇上的較早實例。除南響堂6窟力士在基壇上之外,響堂山其它洞窟中的力士多是在窟門外的兩側,如南響堂1窟、2窟、7窟,北響堂刻經洞等[5]。力士像在響堂北齊造像中十分流行,很顯然,具有護法作用的力士像在響堂北齊時期很具地位,然而到了響堂的隋代窟龕中,力士像卻突然消失,找不到一例,而在趙王廟摩崖造像中,響堂北齊的這種做法卻得到了充分的繼承。由此可見,趙王廟摩崖造像似乎與響堂有著某種特殊的淵源關系,這個問題值得注意和研究。
四
趙王廟摩崖造像題記中還有兩處需要引起注意的。
其一,題記中提到“大石窟主臺又字君藝”?!芭_又”當為復姓,后簡化為“臺”姓。臺君藝史書無載,僧傳中也沒有其相關記載,但此人卻是“大石窟主”。在趙王廟乃至鄴下所屬的范圍內,至今保留下來的北齊至隋代的石窟寺有南北響堂石窟、水浴寺石窟、媧皇宮石窟、安陽小南海石窟、靈泉寺石窟等等,而能夠稱為“大石窟寺”的只有北響堂石窟。北響堂石窟原名鼓山石窟,又叫石窟寺,是北齊開鑿的規(guī)模最大的石窟寺。據《續(xù)高僧傳》記載,北齊天保三年(552年),文宣帝下詔于鄴城西南八十里的龍山南麓構建云門寺,請僧稠住持,并讓他兼任石窟大寺主[6]。溫玉成先生曾指出,僧稠兼任的石窟大寺主即是北響堂石窟[7]。那么,趙王廟摩崖造像題記中的“大石窟”會不會就是北響堂石窟?“大石窟主臺又字君藝”會不會是繼僧稠之后的隋代北響堂石窟寺的寺主呢?
其二,題記中提到的“邑主孝才”?!耙刂餍⒉拧痹谑窌幸舱也坏饺魏斡涊d,但在涉縣林旺石窟的隋代碑記中曾出現“孝才”的名字。林旺石窟開鑿于北齊,續(xù)鑿于隋開皇七年(587年)[8],較多地流露出受響堂風格的影響。林旺石窟與趙王廟摩崖造像的情形十分相似,也是有邑義共同出資續(xù)鑿的,主要成員來自距離南響堂不遠的原臨水縣正、臨水功曹等社會中層的官僚階級,邑主為陳孝謙。林旺石窟碑記的最后有“長侄孝則、孝友,息孝才、孝密、孝”的落款,顯然,趙王廟摩崖造像邑主孝才也參與了林旺石窟的造像活動。從趙王廟邑主“孝才”與林旺石窟都邑主“(陳)孝謙”的字面上看,他們也許存在一定的家族關系。這說明,以孝才為邑主的趙王廟佛教造像組織和以陳孝謙為主的林旺佛教造像組織是兩個相互交叉而又獨立存在的邑義,他們是北齊末到隋初活躍在鄴下的兩個民間佛教信仰和佛教造像群體,這兩個邑義與響堂都有密切的關系。
綜上所述,趙王廟摩崖造像的發(fā)現,對研究隋代佛教信仰、佛教組織,以及對進一步研究鄴下佛教和響堂山石窟又補充了新的資料。
在考察和撰寫本文過程中,得到磁縣文物保管所趙學峰所長的指教,特此鳴謝。
攝影:王志遠
繪圖:趙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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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梁銀景:《隋代佛教窟龕研究》,文物出版社,2004年。書中對中國東部、西部隋代造像進行了較全面的研究,但從其調查來看,也很難找到善跏趺坐的隋代佛像。在西部地區(qū)的須彌山以及敦煌石窟中,善跏趺坐式的多是菩薩像。
[2][4]山西省古建筑保護研究所、北京大學考古學系石窟調查組:《山西平定開河寺石窟》,《文物》1997年1期。
[3]顏娟英:《北齊禪觀窟的圖像考——從小南海到響堂山》,[日]京都《東方學報》70.1998年,第413~417頁。
[5]南響堂1、2窟窟門外兩側龕內原也為力士像,現南1窟門外兩龕被兩身坐佛覆蓋,南2窟門外兩龕被隋刻《滏山石窟之碑》覆蓋,兩窟的龕頂部均保留有力士像飄揚的寶繒痕跡。這說明,這兩處力士像可能是在北周武帝滅佛中被毀壞,到隋代復修時被改刻的。
[6]《續(xù)高僧傳》卷16《僧稠傳》。
[7]溫玉成:《中國石窟與文化藝術》,上海美術出版社,1993年。
[8]林旺石窟位于河北邯鄲西部的涉縣固新鎮(zhèn)林旺村東側2公里許,現僅存石窟一座,窟內主尊佛像毀壞嚴重,在窟門外兩側各有一座大碑,窟外立面為塔形龕。筆者曾經對林旺石窟進行過調查,調查報告見《河北涉縣林旺石窟調查》,待刊。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