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寧樂樂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拖著張小年逛書店，看里面打折的舊雜志和盜版書，還有舊碟片。張小年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陪寧樂樂逛書店。

所以，每次他都會不耐煩地站在寧樂樂身邊，寧樂樂不理他，假裝聚精會神地看書，然后張小年就會急得跳腳，一把搶走她手里的書，認命地說，好啦好啦，你挑一些書，我給你買下你回家看啦。

寧樂樂就會咧開嘴奸詐地大笑，使勁兒拍張小年的肩膀，你真夠哥們兒呀。

每次都是這樣，寧樂樂屢試不爽?？墒沁@次，寧樂樂是真的生氣了，她惡狠狠地咬著冰淇淋邊走邊罵張小年是頭豬。

事情是這樣的，寧樂樂又扯著張小年去書店了，但這次正在寧樂樂假裝認真看書的時候，張小年卻拍著她的肩膀說，樂樂你先看書，我出去一下。

寧樂樂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那廝的身影已飄移到門外。寧樂樂扔下手里的書，追出店門，就看到街道對面穿著白裙子，笑得跟月亮一樣美好的紀小宛了。

寧樂樂看到張小年和紀小宛說話時笑得要抽風，瞬間沒了看書的心情，跺跺腳走掉了。

張小年你這個重色輕友，有異性沒人性的家伙。我恨死你了，再也不要理你。哼！你以后不要來找我了！

寧樂樂知道張小年是喜歡紀小宛的，因為張小年只有兩個愛好，第一是打籃球，第二便是看美女。而紀小宛，就是學校的校花，走到哪里，那追求者都是車載斗量的。

紀小宛，她肯定也對張小年有意思吧，雖然張小年脾氣暴躁得跟個小獅子一樣，但是卻長了一張英俊的臉，還有一手寧樂樂經(jīng)常嘲笑但確實很棒的球技?；@球場邊給張小年加油的女生也是大把大把的。想來想去，其實，張小年，他還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男孩子呢。

切！寧樂樂制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那個家伙，他一點都不好，他重色輕友，他吃飯前不洗手，他還愛搶她的零食吃，他還故意打一個耳洞裝酷。反正全身上下沒一處讓人看得順眼的。

可是，那天回去后，寧樂樂依舊抱著希望，以為會接到張小年那家伙的道歉電話，她瞪著電話瞪到吃飯，都不見聲響。于是，寧樂樂是徹底委屈了。

張小年啊張小年，我寧樂樂跟著你出生入死這么多年，你就這么經(jīng)不住糖衣炮彈的攻擊，遇到美女就把我扔下不管了。

2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寧樂樂沒有等張小年來叫自己就跑掉了。但是到學校后，又覺得很不安，于是坐在教室里不斷地朝學校門口張望，終于在快上課的時候看到張小年騎著明黃色的單車晃晃悠悠出現(xiàn)在校園里才舒了一口氣。

上課的時候不停地想起這件事，嘲笑自己真是小心眼。于是決定放學的時候去看張小年打球，給他送瓶水，讓那小子得意一下。

可是，寧樂樂要發(fā)瘋了，她又生氣了。在籃球場邊，她竟然看到紀小宛，那個溫柔如水的紀小宛，她手里提著的正是張小年的外套。

寧樂樂舉起手里的水，不停地喝，后來把水瓶一扔，就氣勢洶洶地朝籃球場上大喊，吳寧加油，吳寧加油……

吳寧，是張小年的對手。

那場球，打得頗為不順，平時在球場上驕傲得跟個王子似的張小年，竟然輸了。

散場的時候，張小年怒氣沖沖地走到寧樂樂身邊，臉色鐵青，他氣憤地說，寧樂樂，你的聲音真難聽，你怎么那么令人討厭。

寧樂樂咬咬嘴唇，看看旁邊穿著白裙子跟公主似的紀小宛，又看看跟王子似的張小年，忽然覺得那么底氣不足，覺得自己那么傻，終于轉(zhuǎn)身如一只倔強的小鴨子似的跑掉了。

寧樂樂再也不理張小年了，張小年也沒再找過寧樂樂。偶爾放學的時候，寧樂樂會遠遠地看見，張小年的身邊，站著如花朵般漂亮的紀小宛。心里會有緊緊的難過讓她窒息。

開始有“張小年和紀小宛，天生一對”的流言傳出，流言如潮水般，瞬間將整個學校覆蓋。

寧樂樂開始一個人去吃油炸的蝦丸，以前，都是張小年陪她一起來的?，F(xiàn)在，她一個人，會想起張小年說她總是無理取鬧。那時，她咬牙切齒地說我樂意?？涩F(xiàn)在，她卻想哭，為什么，自己不能像紀小宛一樣溫柔如水。為什么，自己不能像紀小宛一樣漂亮得像花兒一樣。

忽然發(fā)現(xiàn)，對張小年的喜歡，原來，早已根深蒂固，粉紅色的心事在那年夏天開始如薔薇花般瘋長。

于是，那個黃昏，有個女孩，咬著蝦丸，站在夕陽里，哭了好久。

3

吳寧在放學的時候站在寧樂樂班門口的走廊上，大聲地說，寧樂樂，做我女朋友吧。

本來川流如梭熱鬧的環(huán)境，一下子就安靜了，寧樂樂拉了拉肩上的書包，莫名其妙地看著吳寧，但一大群人卻熱切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待她愿意的回答。

吳寧又說了一遍，寧樂樂，從你為我加油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歡上了你，做我女朋友吧。

寧樂樂慌亂地抬起頭，就看到站在對面的張小年和紀小宛，他們站在一起看起來那么美好。他們也一定聽到了吳寧的話吧，雖然，寧樂樂覺得這個情節(jié)真的很爛俗，電視里小說里到處都能見到，但是，寧樂樂還是做了一個荒唐的決定，她點了點頭，答應了吳寧。人群中有人壞壞地吹起口哨。

寧樂樂低著頭，和吳寧一起離開了。她感覺背后，有個目光一直追隨著她，那個，是張小年的吧。他一定認為自己是一個很隨便的女孩子吧，他一定更討厭她了吧。寧樂樂覺得有種憂傷從頭到尾地蔓延在心頭，如一波巨大的海浪，把她淹沒。

其實，吳寧一點都不比張小年差，吳寧收的情書不比張小年少。但是，寧樂樂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吳寧那張英俊帥氣的臉，心里卻總會不爭氣地想起張小年。

吳寧常常說，寧樂樂，其實，我只是想讓你快樂一點?？墒菍帢窐分粫λn白地微笑，仿佛這個城市的天空，一片病態(tài)的白。

寧樂樂常常低著頭走路，小聲地哼唱張小年曾教她的飛兒樂隊的《我們的愛》。寧樂樂唱，從此以后我都不敢抬頭看，仿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顏色。只是到這里時，寧樂樂總會哭出聲來。

吳寧每次都在她身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的頭輕輕地攬在懷里。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寧樂樂覺得，如果兩個人真的不想相見，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校園雖然不大，但卻可以躲避得滴水不漏。

每次，看到吳寧和自己在一起時惶惶的臉，寧樂樂的心里就會有流水般的憂傷擴散開來。她說，吳寧，對不起，對不起……

吳寧說，傻丫頭，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是我限制了你的自由。對不起，現(xiàn)在我就還你自由。

寧樂樂驚訝，抬頭看到吳寧如蒲公英般憂傷的臉，吳寧開口，丫頭，其實我不是為了那次籃球賽你給我加油才追你的，我喜歡你，是從高一開學第一天就開始的。

寧樂樂愕然，吳寧認真地盯著她，依舊緩緩地說，你知道嗎，第一天剛進校園對什么都是新鮮的，所以就到處亂走亂看，在學校樹林里的小道上，我看到在前面邊走邊跳的你突然摔倒了，然后就哇哇大聲哭了起來。當時我嚇壞了，想怎么會有這樣的女孩子，摔跤都哭得這么厲害。正當我想上前扶起你時，卻又見你迅速地站了起來，然后伸伸胳膊踢踢腿，笑著蹦蹦跳跳地走了。

吳寧說，后來，在籃球場，餐廳，舞蹈室，到處都可以聽到你開心的聲音。我總覺得你的身上有種灑脫是我沒有的，漸漸的，就開始習慣性地關注你，但確實是默默的。因為，我看到你身邊有張小年，而你看他的眼神帶著柔軟的光芒，于是，我知道我即使說了也不會有機會，所以我把這份感情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底維護著。

吳寧說，如果不是張小年和紀小宛在一起，我想我會把這份兩年半的暗戀守護到畢業(yè)吧?？墒牵吹侥懵淠纳碛?，我就想在你身邊照顧你，想讓你快樂。但是我的能力太單薄，寧樂樂，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不快樂，所以，我必須得放手讓你走。

吳寧轉(zhuǎn)頭，看著寧樂樂的臉，認真地說，寧樂樂，你知道嗎，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啊。再見。

看著吳寧逐漸消失的身影，寧樂樂又像開學時摔倒一樣，哇哇地大哭了起來。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攬她入懷給她擦干眼淚了。寧樂樂想，自己真是壞，在學校里那么優(yōu)秀那么風云的吳寧，自己竟然把他弄哭了。

4

寧樂樂開始安靜下來，她把扎著的頭發(fā)放了下來，她不穿休閑衣服，開始穿淑女的白色裙子，再也不跑到學校外的游戲廳里玩了，而是在圖書館安靜地看書。

寧樂樂想，自己也終于變成了一個溫婉的女子，可是何時，才會出現(xiàn)一個很好很好的少年，與她人生一場，長樂未央。

時間伴隨著天空的飛鳥，轟隆隆地輾轉(zhuǎn)。高考時，寧樂樂優(yōu)秀的成績讓周圍的人都大跌眼鏡，甚至寧樂樂的老爸也逼著她招供，高考怎么抄的，這么高的成績。

寧樂樂撲上去把自己的老爸掐得花里胡哨，過分，自己的女兒你都不相信，我有那么笨嗎。

然后看著老爸呵呵地傻笑，忽然就無端地想起張小年。

距離是條殘忍的線，將時間切割成兩面，一面站著她，一面站著張小年。

報志愿的時候，聽說張小年去了北京，寧樂樂雖然告訴自己不要賭氣，但拿起筆卻寫了南京。

直到通知書發(fā)下來，寧樂樂都不曾接到張小年一個電話。有時，她甚至想，只要張小年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也會放棄這么久的堅持，丟兵棄甲地奔向他。

整個暑假她都在家無聊地上網(wǎng)，吃東西，老爸說寧樂樂簡直把自己當豬養(yǎng)。

后來，寧樂樂臨走前在家收拾行李時，接到張小年的電話，電話里有嘈雜的聲音，寧樂樂問，你在哪兒呢。

火車站。

啊？

寧樂樂，我要提前去學校了。

哦。寧樂樂咬著嘴唇，忽然覺得翻天覆地地難過。

寧樂樂，聽說你報了南京，也要走了吧？

恩。

那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像以前一樣一副傻瓜的樣子。

你才是傻瓜呢。寧樂樂想，如果此刻，張小年在她身邊，她一定會像以前那樣揪他的耳朵把他揪得哇哇大叫。

呵呵，那我走了。那邊張小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澀，寧樂樂想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恩，好的，你到那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好，那——再見了。

恩。

掛斷電話的時候，寧樂樂還是抱著話筒哭了起來。

那個曾經(jīng)陪她一起去書店，陪她一起吃蝦丸，陪她微笑，陪她憂傷，陪她做傻事的男孩，終于在這個夏天的末尾，如飛鳥一樣消失不見。

5

后來，寧樂樂也走了。臨走的時候吳寧竟然跑來送她，拍著她的肩膀?qū)λ⑿Γ嬖V她一定要快樂。

寧樂樂重重地點了點頭?；疖囬_動的時候，寧樂樂看到窗外的吳寧一直跟著火車奔跑，那個姿勢，仿佛要追她到天涯海角。那一刻，寧樂樂恍惚地以為，那是張小年在奔跑。

再后來，寧樂樂在新的學校逐漸適應，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地大笑，也曾遇到要照顧她的男孩，但都被寧樂樂一笑了之。只是因為心里那唯一的位置有了人，而別人，再也進駐不了。

寧樂樂的枕頭下壓著一封信，是張小年寫的。

樂樂：

對不起。很多事情在歲月的沖刷下都已經(jīng)變淡，也許以后你會慢慢忘記我吧。可是，我對你的記憶卻越來越深刻了。

年少時的感情特別脆弱，特別愛面子，所以才會總有那么多人留有遺憾吧。就像那時的我，只因為你給吳寧加油，就再也不理你了。但是卻忽略了身邊的紀小宛，我想那時你也很難過吧。

我們一起看過了許多風景，但最后還是各奔西東?，F(xiàn)在在北京，每次看到書店就會習慣性地走進去，看到舊的碟片，就會習慣性地買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懷念。

我的青春還是讓我留下了遺憾，我遺憾當初沒有對你說，我喜歡你。寧樂樂，真的，我喜歡你。

張小年

寧樂樂一直沒有回那封信。青春里，總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就像現(xiàn)在的寧樂樂，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只因為看到張小年和紀小宛在一起就難過好半天，也再不會在夜里的時候從夢里哭醒過來，更不會順著她和張小年一起走過的足跡一遍遍地重復。

寧樂樂知道，自己長大了，終于能面容安靜地生活在陌生的城市，勇敢且堅強。

最后的最后，他們，終于站在漠不相關的城市，觀望著對方，各自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