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促使父母復婚，聽從好朋友區(qū)小鷗的建議悄悄地偵查父親，希望可以找到那個可惡的“第三者”，可是接連幾天的跟蹤都一無所獲。正在我萬分沮喪之際，小鷗打來電話，讓我到她家參加她的個人畫集贈書儀式……

十來個同學把區(qū)家小客廳擠得滿滿的，每人捧了一本《區(qū)小鷗的五彩世界》，羨慕得眼珠子鮮紅嫩綠。盡管小鷗畫的仍然是那種東洋味十足的櫻桃小口、大水泡眼的卡通人物，畫冊的裝幀印刷卻堪稱一流。

小鷗今兒沒吹牛，她坦言書是“自費”出版的，花了八萬，算是少年時代習畫三年的一個“小結(jié)”吧！因為往后她得跟美術拜拜了——她必須在英語上來一個大突破，為高中畢業(yè)后出國留學打好基礎。

“你爸真?zhèn)ゴ?！”幾個女生贊嘆不已。

“我爸？哼，光靠他那幾文工錢哪，我們早喝西北風去了！”小鷗說，“實不相瞞，在我們家，‘一線’的能人是我媽！”

都知道小鷗她媽在燕泉路大市場開了個小鞋店。那不起眼的小小店鋪竟有如此效益，又是自費出書又是許諾女兒出國留學，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媽賺的鈔票比老爸多十倍?！毙→t不怕露富，“她研究市場特有一套，都快成經(jīng)濟學家啦！”

大家紛紛驚嘆，一致抱怨自家父母沒有下海經(jīng)商簡直大錯特錯，錯過了一個黃金時代。

撤去點心、飲料后，大伙分成男女兩撥，對著VCD唱起了二重唱。我裝了滿肚子心事，借口和老爸有約，抱著大畫冊早退了。

走出那間被空調(diào)整治得冷颼颼的小客廳，陽光、熱浪和嘈雜的人聲車聲一齊撲面而來，我反而打了個寒戰(zhàn)。

我該去燕泉路大市場為老爸打探一條退路。

公司面臨破產(chǎn)，他這當頭頭的大約也免不了下崗吧？斷了工資來源，我媽那勢利眼會更加瞧不起他的。要想父母復婚，先決條件離不開經(jīng)濟；而要使老爸擺脫貧困、實現(xiàn)經(jīng)濟騰飛，最快捷的途徑莫過于讓他開一家區(qū)嬸嬸那樣一年能掙十萬二十萬的小店……

事關家庭恢復的大計，我必須認真對待。

首先我要核實一下小鷗的話。這家伙說話“順口溜”慣了，只圖一時痛快，并不十分負責的。我只指望她今天講的有一半真實，說給老爸參謀，也能有些說服力了。

我來到離區(qū)家小店不遠處買了雙鞋帶，趁著蹲下?lián)Q鞋帶的機會，我順便跟守店的老爺爺聊了幾句。老爺爺說如今生意越來越難做啦，顧客太挑剔，而且多半不買鞋了，都愛去皮鞋作坊訂做。

“一年能賺幾萬呢？”我問。

“小孩子家說憨話！”他露出一臉苦笑，“早兩年生意最好時，一年我也沒掙上過幾萬?，F(xiàn)在每月能落個七八百元純收入，就蠻不錯啦！”

七八百——媽媽的工資也不止這個數(shù)啊，老爸掙這點點她能滿意？

我的心涼了一大截。興許小鷗她媽另有高招，上她那兒瞧瞧再說。

區(qū)嬸嬸的小店更加冷清。貨架上皮鞋樣品稀稀拉拉，還蒙著灰。區(qū)嬸嬸半躺在藤椅里，守著臺小電視嗑瓜子。從哪方面說，這店都不能跟老爺爺?shù)南嗵岵⒄摗?/p>

這樣的店一年能掙到區(qū)叔叔十倍的工資？吹！

看清是我，區(qū)嬸嬸親親熱熱邀我進店坐，倒茶，問我去沒去看媽媽？又拉著我的手說我可憐，說要是我爸替我找了后媽我會更可憐。說著說著，眼圈兒就有些發(fā)紅。

我不想被人當成小孩子，忙把為老爸準備退路的想法跟她說了。

“要下海經(jīng)商也不能到這邊來啊，”區(qū)嬸嬸聽著笑起來，“得去開發(fā)區(qū)，而且不能小敲小打。你爸是大經(jīng)理，一動手，準是大手筆大動作，你就甭替他操心啦！”

我說老爸肯定不敢再有什么雄心壯志了，能像嬸嬸這樣經(jīng)營一個年收入十來萬的小店，就會心滿意足。

“十來萬！你當嬸嬸在這兒撿錢哪？”她哈哈大笑，“準是小鷗在你面前胡吹了，是不是？”

她忽然收斂了笑，變得十分緊張。“這得看運氣?！彼D(zhuǎn)了語氣，“做生意嘛，沒有常勝將軍，收入沒個準定……你一個學生娃快別操這些心了，把書念好就是對你爸最大的支持——嬸嬸說得對不對？”

我搭訕著離開了那兒。

小鷗是吹牛了?？蓞^(qū)嬸嬸也沒必要那么緊張啊，莫非她經(jīng)營了什么不法商品？

不可能。她那樣善良淳樸的一個人。前年公司開始精簡，她還主動放棄了那份穩(wěn)定收入，成了第一批下崗員工中唯一的領導家屬……

可是小鷗確實自費出了一本畫冊，花掉八萬！

光這一筆就相當于她爸數(shù)年的工資；還有她身上層出不窮的名牌服裝，平時用錢那派頭……

拿我們家跟她家比一比，貧富懸殊大了！

人家賺錢怎么那樣容易？

要是我爸我媽中間有一個會賺錢的，也許就不會鬧離婚了吧。

只恨自己還不到“下?！苯?jīng)商的年齡……

胡思亂想著，我走出市場上了大街。

“嗨，老夫子，怎么溜到這兒來了？”小鷗騎著一輛豪華木蘭“嘎”的一聲橫擋在我前頭，“害得我找到你家去了——為什么不配個手機呢？多不方便！”

“出什么事啦？”我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別裝模作樣好不好？”她推開頭盔護眼罩，“我知道你是帶著情緒早退的——你瞧不起我，因為我違背了誓言……”

什么誓言？她的誓言多得足夠出一個單行本了，誰記得那么多！

“其實，我將來還是要把美術進行到底的?！彼活欁约和抡f，“從國外歸來……不，說不定在國外就開始畫了，你信不信？我這可不是說著玩兒的！上車吧，我?guī)闳タ匆粋€秘密——只限你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城郊的綠苑小區(qū)全是單門獨戶的小別墅。

一所所粉紅淺黃或是天藍色的歐式小屋被高墻或鐵柵欄包圍著，讓人感到一種神秘莫測的高貴。

我說你千萬別帶我去走訪什么大富豪。我這人窮得有骨氣，天生不會搖尾巴，要給你得罪人的。

區(qū)小鷗詭譎地一笑，駕著摩托來個180度大回旋，靠一家院門停下，按了按門鈴。

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婦女放我們進了院子。

門廊下一個黑咕隆咚的大家伙嚇了我一跳，那是一條巨犬。不，它完全不是常見的那種狼狗，它的雙耳是下垂的，嘴鼻的兩側(cè)也下垂著松弛的皮膚，但它的身體、四肢皮毛繃得鐵緊，顯露出里面結(jié)實的肌肉。

見我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它，巨犬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區(qū)小鷗忙過來拉了我一把?！皠e亂哼哼！這是自家人！”她對那家伙說，“聽話！別動！”

巨犬蹬直四只虎爪般的大腳伸了個懶腰又趴下了。它行動時，就有團團肌腱在光滑的皮毛下游移，顯示著它超常的強壯。

我估計它的體重超過了四十公斤。

小鷗拉著我穿過一個修整入時的小花園，沿雪白的階梯走進一幢淡荷色的小樓。

小樓共三層，有一間設備齊全的大畫室，畫室四壁裝飾著精美的名畫復制品。后窗外是一排雪松，透過松枝，可以望見一個藍汪汪的家用游泳池。池邊立著一座胖得有些臃腫的丘比特雕像。

“感覺怎么樣？”小鷗問。

我說等我有了錢一定照樣打造一棟，不過那絕對在半個世紀之后了，眼下我還只能仰仗老爸那幾文工錢喝西北風。

“不要那么久，”小鷗不計較我的刻薄，“我敢保證——兩三年之內(nèi)你爸一定能幫你辦到！”

我不做那個夢。我問她是不是想叫她那個經(jīng)濟學家老媽也替她掙下一棟？

“靠那小店，十年也休想賺到這一攤子?！毙→t全無必要地把聲音壓得很低，“實話對你說吧，這樓是我姑媽的。她隨姑父去了美國，所以嘛，這兒的一切遲早要送給我——你信不信，等我留學歸來，就要在此開始真正的藝術生涯了?！?/p>

我除了大張著嘴冒傻氣，還有啥可說？

“記住，千萬千萬替我保密！”參觀結(jié)束走出小樓時，小鷗又神神秘秘再三告誡，“別墅的產(chǎn)權是我姑媽的。別叫人誤會！”

“誤會什么？”

“誤以為我家有錢?。　毙→t說，“特別是對我爸那樣一個干財務工作的來說，最容易引起別人議論，你信不信？”

我說既然你害怕暴露，何必叫我知道？

“喜悅必須找人分享啊，要不，準能憋壞人！”她說，“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挑中你的。第一，你從來不在背后議論別人；其次，你爸跟我爸關系非同一般。還有——我有預感，不久的將來你會有一棟比這更豪華的別墅……”

我說你甭安慰我了，我這人沒有仇富心理?！皩怼蔽乙欢▉砜茨阕鳟?，帶著我的孫子——將來我會有孫子的。

嘴上打著哈哈，我的心思完全糾纏在小鷗說的那個“誤會”上了。干嗎老怕人家“誤會”？值得深思！假設這位姑媽的闊綽與慷慨跟區(qū)嬸嬸那小店收入一樣，同樣出自小鷗姑娘非凡的想象力，那么，區(qū)家的富有就不能不引起別人猜測了……

這不關我的事。我眼下面臨的麻煩事夠多的了，我得把精力集中在促進父母“重圓”上，哪怕區(qū)家的鈔票是自己印的，也不瞎操那份心。

星期日。難得有機會睡一次懶覺，我躺在床上為那個大計劃絞著腦汁，區(qū)小鷗打電話來了。煩人！我簡直不想理她，她卻嘰嘰喳喳做開了檢討。

她說昨天她欺騙我了。事實上，出畫冊的錢跟她那輛豪華木蘭一樣，都是出自姑媽的資助。她為了面子編造出媽媽經(jīng)商發(fā)財?shù)纳裨拋怼@太不應該，尤其是對我，她不應該講假話。

“喂，還有別墅的事，”解釋完這個，小鷗又提起了那事兒，“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去——至少得保密一年！?。磕愕冒l(fā)誓……”

“我說你煩不煩哪？你不提，我早忘了呢，你這一說我還真想邀了劉眼鏡、張大膽一幫哥們來你家開開眼界！”

“千萬別！”她嚇壞了，“求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要知道，我爸身為財務科長……喂，你倒是開口呀？要不，我馬上來你家？對，馬上！你別走……”

“行了行了，我是逗你玩的。我自家的煩惱事還理不順呢，誰老惦念著你那檔子破事！我發(fā)誓兩百年內(nèi)絕不說出去——放心了吧？”

擱下電話，我腦瓜里條件反射似的冒出一連串成語：此地無銀三百兩、欲蓋彌彰、心中無冷病不怕吃西瓜、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真是！我又沒上你家調(diào)查財產(chǎn)來源，老要辯解干啥？

煩死人了！關我什么事？

財務科長，財務科長有啥了不得的？

驀地，我心上打了個咯噔。要是人家碰巧有“冷病”也有虧心事呢？

財務科長在公司大虧損之際，反而發(fā)了橫財般富得離奇，莫不是“肥了方丈瘦了廟”？

把小鷗和她媽的表現(xiàn)前后連起來想一想，我產(chǎn)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說不定，說不定區(qū)叔叔正是隱藏在老爸身邊的蛀蟲！

我忽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一系列不幸的癥結(jié)所在——

這條蛀蟲的膽大妄為造成了公司虧損！

公司虧損帶來經(jīng)營失誤、員工下崗，于是爸爸煩惱到忍無可忍，向來不跟媽媽一般見識的他也跟媽媽計較起來，終于發(fā)展到家庭解體……

一切的一切，只要挖出了蛀蟲，全都會轉(zhuǎn)入良性循環(huán)。

事情就這么簡單！

還等什么？行動起來，把我的懷疑向紀檢部門報告！

爸爸出差去了。

伏在他那臺至今沒聯(lián)網(wǎng)的電腦前，我一鼓作氣敲打出一封署名“一名職工”的短信，匆忙檢查了一遍，我就把它打印出來。該向哪兒投寄呢？

斟酌一番之后，我往信封上打印了“市工業(yè)局紀檢辦負責同志收”一行粗體字。我估計市局應該有這么個辦公室。

把信塞入郵筒時，我反而猶豫起來。

假如上級根據(jù)我的舉報，真的順藤摸瓜找到了鐵證，小鷗她爸將受到什么懲處？區(qū)叔叔對我特別好，我買書的錢至少有一半來自他每年給我“壓歲”的紅包；還有區(qū)嬸嬸、小鷗，她們母女平常對我們一家都挺不錯??！

我的腦瓜又施展開超級聯(lián)想能力：

——區(qū)叔叔被抓走，小鷗和她媽悲悲切切地哭倒在冷雨凄風中……

——無家可歸的母女流落街頭。沒人接濟她們，好多人指著她們的背影罵貪官老婆貪官崽子，頑童朝她們?nèi)邮?，泥水濺了小鷗滿頭滿臉……

——失學的小鷗在街頭賣報。寒風卷著雪片迎面撲來，小鷗凍得抖抖索索，活像安徒生筆下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

別盡往壞處想好不好？我努力說服自己。首先，我這封信既非告狀又不是作證，僅僅是提供幾個疑點、幾條線索，以供相關部門參考罷了。

法律當然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走壞人。區(qū)叔叔至多算個剛開始損公肥私的小壞蛋吧，說不定我這封信倒挽救了他，沒讓他在變壞的路上走得太遠。他可以退賠，可以得到寬大處理??！從此，損失挽回了，公司恢復元氣扭虧為盈，區(qū)嬸嬸，還有別的下崗員工重新有了工作，而身為總經(jīng)理的老爸又像從前那樣樂觀自信……最終的理想結(jié)局：老爸與老媽復婚，闔家團聚。

不要再猶豫了，我干得沒錯！

回家的路上，我渾身輕松，追踢著一個想象中的足球，在人行道上繞過一棵掛著花串兒的洋槐，又成了那個不識愁滋味的男孩。等著吧，要不了多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星期三下午總算盼來了一場體育課。一般來說，進了初三之后，所有音體美之類的副課一律被語數(shù)外取代掉。今天因為英語老師累病了，課表上的體育課才兌現(xiàn)了一回。賦閑已久的體育老師全無準備，措手不及，只好扔了幾個足球、籃球、排球應付應付我們。

我正在足球場上橫沖直撞，班主任叫我了。

“你爸剛來電話，”她隔著老遠喊，“叫你趕緊回去一趟。去吧，你爸替你請過假了?！?/p>

我夾著球場余威，一口氣跑回了家，沖進老爸的房間。老爸坐在電腦前，顯示屏上，亮著一整版密密麻麻的漢字，正是我給局紀委寫的信。慌忙中，我忘記把它刪除了。

“報告老總！”我大聲喊。

“寄出啦？”老爸轉(zhuǎn)過身，朝電腦撇了撇嘴。

“寄了?！蔽依蠈嵦拱?，這事沒必要瞞著老爸。倒是他那全無警惕性的麻痹思想該受點教育才好！“我覺得，”我頗為吃力地挑選著詞句，“……難道你從沒懷疑過他？我認為，一片森林不管如何茂密，一旦出現(xiàn)了蛀蟲……”

“亂彈琴！”老爸壓下兩道濃眉，“區(qū)叔叔有個姐姐在北美經(jīng)商，人家指甲縫里彈出來的就夠他一家子在這邊充闊佬了！”

“我并沒一口咬定他貪污了啊，”我說，“我只不過提供了……”

“可你給我添麻煩了！公司正申請破產(chǎn)，你這么斜插一杠子，好多事情都得停下來！”

“爸，干嗎非要破產(chǎn)?。俊蔽沂植唤獾貑?，“報紙上說，有些廠家借破產(chǎn)賴賬，莫非……”

“那不是小孩子能弄懂的，你少瞎操心！”老爸不耐煩地說，“好了，往后有啥事兒先跟大人商量，別自作聰明！”

他放下二郎腿，揮揮手，算是赦免了我。

很掃興是不是？其實我并不希望別人犯罪，倒霉，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一條有可能解決家庭危機的途徑，卻遭到老爸一聲“此路不通”的斷喝（似乎“蛀蟲”什么的，全是我神經(jīng)過敏、庸人自擾、想當然），心里當然不是滋味。

我馬馬虎虎洗了個澡，正準備趕學校的晚餐，家里來客人了。聽聲音，我知道來人是區(qū)叔叔。

半小時前，此人還是我腦瓜里時刻閃現(xiàn)的焦點人物啊，可這會兒，受了老爸一頓訓斥之后，區(qū)叔叔再也引不起我的興趣了。大不了他是來給老爸介紹“對象”的，將有那么個又年輕又狡猾的女人要當我的后媽……

妄想！不過，如果我的阻撓不能戰(zhàn)勝來人對老爸發(fā)起的攻勢，人家的妄想沒準兒會變成現(xiàn)實。那一來，我的全盤計劃都得泡湯！

要戰(zhàn)勝對方，先得對對方有所了解。我現(xiàn)在還一無所知，蒙在鼓里呢！怎么辦？

我忍不住朝床上瞥了一眼。

床底下躺著我那套從沒派上過用場的“竊聽諜報系統(tǒng)”。別無他法，讓我侵犯一次老爸的隱私權吧——為了維護一個幸福家庭！

我保證：下不為例！

拽出那雞腸鴨腸似的一長串，我手忙腳亂地接好喇叭，戴上耳機，輕輕地撥開了電源開關……

隔壁的說話聲漸漸清晰。

他們說的似乎都與后媽無關。老爸問了句什么后，區(qū)叔叔做開了保證，說準備的九套賬目，等于設置了多少道防線，萬無一失等等。

我聽得索然無味。正準備撤除設備一走了之，后面的話挑起了我的興趣——

“可現(xiàn)在你那套別墅都被人捅了出去！”老爸說，“價值多少？單憑這財產(chǎn)來歷不明，就可以給你立案審查！”

原來老爸也在懷疑區(qū)叔叔！但別這么直來直去啊，老爸！太性急了，要打草驚蛇的！

“……那產(chǎn)權是我姐的……”

“你姐你姐！你姐在那邊干保姆，人家一個電話就能查清楚！”老爸口氣越來越嚴厲，“我再三告誡過，公司破產(chǎn)之前千萬要裝窮！你看我過的什么日子？老婆嫌我窮，跟我鬧離婚，我只能留給她一套不值幾個錢的舊房子；給兒子留了點學費，也沒向他透露半句。你可好，又是買別墅又是給女兒出書……你急啥？等破產(chǎn)申請批下來，隨便找個什么賺大錢的借口把弄到手的錢洗一洗，再怎么擺闊顯富，也沒誰疑心……”

我驚呆了！

做夢也沒想到，我這個勤勉樸素的老爸跟姓區(qū)的竟是一丘之貉！他們合伙侵吞國有資產(chǎn)，再讓公司“破產(chǎn)”……

我指望挖出老爸身邊的蛀蟲，到頭來卻挖到了他自己身上！

心窩子怦怦跳得老高，我甚至擔心這聲音會通過我的竊聽系統(tǒng)傳到墻那邊去。那邊的聲音卻越來越低沉——

區(qū)：按你說的，不宜再推到我姐身上？

爸：絕對不能！要準備出點兒血……吐出上次那筆回扣……還有，你要做好接受行政處分的準備……放心，大哥會全力保你的。關鍵是你這回“主動坦白”的態(tài)度……

對話聲小到聽不見了。

好一陣，聽到老爸的大笑，區(qū)科長的干笑。

開門聲。腳步聲。姓區(qū)的告辭了。

老爸磨蹭了一會兒，也出了門。

我拆除了竊聽裝置，趴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沒裝空調(diào)的房間里熱得像蒸籠。我任汗珠在臉上、背上爬著。我不想吃東西，也沒打算回學校，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口。

天黑下來。墻上的掛鐘指針一圈一圈拽著時間不慌不忙地流逝……

……來了幾名警官，不由分說，把老爸銬上就走?！拔覜]犯罪！”老爸抗議，“你們沒權利抓我……”

“老實點！”警官之一推了他一把，“你兒子檢舉了你——等著蹲大牢吧，蛀蟲！”

老爸滿臉凄惶，求助地望著我。

“爸——”我被自己的驚叫弄醒了。

時間剛過午夜。

映入窗口的車燈和霓虹燈廣告，在天花板上交織成一幅幅閃爍不定的彩圖。老遠的地方傳來歡快的舞曲。輕風掀動窗簾，驅(qū)散著連日暴晴積累的炎熱，送進一縷縷濃郁的花香。

新城的初夏之夜，美得令人煩躁。

我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怎么辦？

這次石破天驚的偵查就這樣打亂了“我”平靜的生活，“我”最終做出了怎樣的選擇，這個選擇帶給“我”怎樣的改變，“我”又因此遇到了怎樣的奇遇？

本文節(jié)選自著名作家牧鈴的最新力作《逆子》，該書已由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辦理郵購可與發(fā)行科聯(lián)系。咨詢電話025-83314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