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如時鐘循環(huán)往返，

希望在時光流轉(zhuǎn)里時隱時現(xiàn)。

2007年5月，又是一個草木蔥蘢的春天。

古老的薩格勒布，有一些故事正在萌芽。

一群懷揣夢想的年輕人，

在站臺上翹首盼望。

4月13日，廈門體育中心乒乓球館。雖然現(xiàn)場有將近二百人，但是你的耳朵里聽不到除乒乓球以外的任何一絲雜音。這里，正舉行著一場決定某些人命運的乒乓球賽——“直通薩格勒布”第三階段比賽，兩天9場比賽之后，有三個人將直接走進第49屆世界乒乓球錦標(biāo)賽單項賽的賽場。

“直通薩格勒布”前兩個階段的比賽都采用大循環(huán)的方式，參賽的16名隊員每人打15場，誰的積分高誰就拿到了去往薩格勒布的機票。前兩次比賽主力隊員們紛紛出線，男隊主教練劉國梁在第三階段比賽中把機會留給了水平處于中游的隊員，而這一次用的是殘酷的淘汰制。

陳玘：“殺神”的“內(nèi)戰(zhàn)之癢”

4月14日下午三點半，殘酷的PK賽出了結(jié)果，許昕、雷振華和邱貽可獲得了最后三張門票。比賽結(jié)束后直播采訪，劉國梁忙不迭地公布，除了三名獲得參賽席位的隊員，剛剛以3比4不敵邱貽可的陳玘也可以持外卡進入世乒賽陣容。許多剛剛還在為陳玘牽腸掛肚的人一瞬間變臉：為什么陳玘可以凌駕于公平競爭之上?

其實早在賽前就可以判斷出，陳玘對邱貽可的這場球，不管誰勝誰負(fù)，兩人都有機會去薩格勒布。也就是說，就算是邱貽可輸給了陳玘，他也會得到那張外卡。因為薩格勒布世乒賽是2008年奧運會之前最后一次世乒賽的單項比賽。中國男單在世界乒壇上并不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2003年巴黎世乒賽的奧地利人施拉格，2004年雅典奧運會的韓國人柳承敏，仿佛不經(jīng)意間就沖破了我們的防線，而德國的波爾也時時露出崢嶸，在這樣的局面下，培養(yǎng)隊員的大賽經(jīng)驗是非常重要的。距離北京奧運會只有四百多天了，此時培養(yǎng)一個從未參加過國際大賽的新隊員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2008年的奧運陣容，應(yīng)該不會跳出薩格勒布世乒賽名單之外。邱貽可和陳玘，一個因在巴黎世乒賽勝波爾而一戰(zhàn)成名，另一個首次參加奧運會便勇奪男雙桂冠，大賽當(dāng)前，不練他們，練誰呢?

只是，陳玌這場比賽輸?shù)锰C囊了。3比1領(lǐng)先，眼見著就要勝利，這時教練李曉東給邱貽可叫了個暫停，稍稍改變打法，這令陳玘很不適應(yīng)，以至于余下的比賽打得十分慌亂，最終被邱貽可連扳三局以3比4落敗。比賽結(jié)束之后，勝利者邱貽可接受直播采訪，失敗的陳玘走到旁邊的球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埋怨膠皮，一邊對自己生氣。他太需要這場勝利了，然而勝利仍然不屬于他。劉國梁曾經(jīng)在某次比賽完的全隊訓(xùn)話中說過：“陳玘，你不能指望教練每次都從底下?lián)颇?”每次都想打好的陳玘這回仍沒有打好，誰都知道距2008年時日無多，他能不急嗎?

陳玘是典型的“外戰(zhàn)內(nèi)行，內(nèi)戰(zhàn)外行”，別看他在隊內(nèi)比賽中連前9名都進不去，可在國際大賽的賽場，卻基本不會掉鏈子。2003年9月，陳玘首次參加國際大賽——韓國公開賽就一鳴驚人淘汰了比利時名將塞弗，之后又在中國公開賽上淘汰世界排名第一的德國選手波爾，并與馬林合作連奪三站公開賽男雙冠軍、兩站男單亞軍，世界排名從9月的無排名躥升到第11位，并首次獲得參加國際乒聯(lián)大獎賽總決賽男單，男雙資格。2004年雅典奧運會，陳玘作為最后時刻憑借生死戰(zhàn)殺出的黑馬，與馬林搭檔奪得男雙金牌。2006年陳圮連續(xù)獲得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科威特三站公開賽的單打亞軍，不萊梅團體賽也有著上佳的表現(xiàn)。年底的多哈亞運會上，他繼續(xù)與馬林合作奪得金牌，這樣的成績也值得劉國梁給他一張外卡。

“殺神”是陳玘給自己起的網(wǎng)名，關(guān)鍵時候豁的出去是他的特點，在他的個人網(wǎng)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2008，舍我其誰!只是，“殺神”總在雙打上面發(fā)揮出色，單打的技術(shù)相對單薄了些，希望他能在封閉集訓(xùn)當(dāng)中有所提高，薩格勒布世乒賽上交一份滿意的答卷，也不枉劉國梁又從底下?lián)屏怂换?

邱貽可：春天在四年后萌發(fā)

“直通薩格勒布”第二階段比賽在錦州舉行時，邱貽可理了個新發(fā)型，特地走過來給我看頭發(fā)里藏著的閃電圖案，我想叫攝像拍下來，他不讓。從巴黎世乒賽到薩格勒布世乒賽，這四年間邱貽可經(jīng)歷了太多的風(fēng)雨。

首先是巴黎世乒賽戰(zhàn)勝當(dāng)時世界排名第一的波爾，“神奇小子”邱貽可一戰(zhàn)成名，當(dāng)時的他還只是二隊隊員，中央電視臺轉(zhuǎn)播鏡頭里，教練員肖戰(zhàn)用四川話給他做場外指導(dǎo)的情景，也成了那場經(jīng)典比賽中的一個經(jīng)典花絮。可是，精彩的比賽并不等同于冠軍，到現(xiàn)在為止，邱貽可并沒有用哪怕一場公開賽的冠軍來證明自己。

2006年“直通不萊梅”比賽，邱貽可違犯隊規(guī)，據(jù)說是趁劉國梁帶隊訪歐比賽時，晚上偷跑出去喝酒。這樣，他不僅喪失了參加“直通不萊梅”第二階段比賽的資格，而且被降到二隊，受到禁止參加國際、國內(nèi)比賽一年的處罰。那時的邱貽可沮喪到了極點，接受采訪時一臉憔悴：“我知道自己錯了，只希望他們判輕一點兒……”他居然用了一個“判”字，可見內(nèi)心悔恨的程度。

在二隊，邱貽可幾乎沒有對手，每次隊內(nèi)大循環(huán)都是第一，但是，這也意味著訓(xùn)練水平下降，隨著時間推移，他從不輸一局，到開始輸幾局才能獲勝了，這樣的狀況，邱貽可心里比誰都急。2006年，6月到9月是乒超聯(lián)賽時間，中間國家隊隊員回北京集訓(xùn)了兩次，這是邱貽可最高興的時候，因為一隊隊員不齊，他被抽調(diào)到一隊訓(xùn)練，練得順了，心情自然高興，看到相熟的記者進球館，老遠就跑過來打招呼，句句話離不開球。

2006年底，劉國梁把已經(jīng)降到二隊將近一年的邱貽可一個人“發(fā)送”到京郊某部隊軍訓(xùn)，他見到我們第一句話竟是他因為被子疊得好上了光榮榜。乒乓隊每年都要搞一兩次軍訓(xùn)，走正步、站軍姿對于他們早就是家常便飯，因此軍訓(xùn)對于邱貽可來說倒也不是太苦。記得在采訪間歇，坐在房間里聊天，他忽然雀躍地告訴我，劉國梁讓他軍訓(xùn)之后就隨一隊到深圳冬訓(xùn)，也就是說，對他的懲罰到期了!

和陳玘的比賽結(jié)束后，邱貽可走到場邊收拾東西，身邊一直圍繞著幾個記者，問他現(xiàn)在的心情、前段時間的低落、未來的理想……邱貽可一直耐心地回答，并不厭其煩地在球迷們伸過來的拍子上簽名，這樣的情景，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經(jīng)歷過了。從巴黎到薩格勒布，經(jīng)歷四年風(fēng)雨的邱貽可還會再給我們帶來驚喜嗎?

許昕、雷振華：春天還有多遠?

參賽名單中，除陳玘、邱貽可之外，還有一些我們似曾聽過，卻又并不熟悉的名字，像徐輝、雷振華、周斌、李平、王建軍……但就是他們這些人，常年陪主力隊員們苦練，有時候甚至放棄自己的打法特點，模仿國外某些運動員?！爸蓖ㄋ_格勒布”這樣的機會對于他們來說，一生也許只有一次。用主教練劉國梁的話來說，“直通薩格勒布”對于中間段的運動員，無異于一次世錦賽、一次奧運會。許昕和雷振華是“直通薩格勒布”第三階段淘汰賽的直接受益者，小將許昕4比0勝李平，勝在心態(tài)輕松：而雷振華以4比2勝張繼科，勝在戰(zhàn)術(shù)多變。

17歲的許昕是中國乒乓隊近段時間升起的一顆新星，去年底才以二隊大循環(huán)第一名的身份晉級一隊。半年之后，許聽?wèi){借著自己的實力打進世乒賽陣容，這樣的成績讓人不禁對這顆乒壇新星多了一些期許。很多人期望來自上海的許昕能成為王勵勤第二，很多教練都斷言，許昕他日必成大器。主教練劉國梁雖然表露出對他的喜愛之情，但也希望他能夠多磨練自己，要成為恒星，而不是流星。

郝帥：打破一個魔咒

整個比賽期間，我都和郝帥一起坐在離球臺遠遠的凳子上觀戰(zhàn)，十幾天前，他以兩次大循環(huán)比賽排名第二的身份已經(jīng)獲得了世乒賽單打的名額，看著郝帥輕松的神情，想起來逗逗他：

“帥帥，坐在這兒看別人競爭，是不是感覺特別好?”

“那當(dāng)然了!”郝帥的神情透著十分的滿足：“不過，這確實挺鍛煉人的?！?/p>

“喲，要不你再上去鍛煉一下?”

“你以為我不行啊?我打這種比賽可好了!”

這就是一個在競爭機制中勝出的運動員的真實心態(tài)，都說國家隊隊內(nèi)比賽比世界大賽還難打，也難怪勝利者要驕傲一下了。也許是郝帥驕傲的表情太可愛了，我忍不住要再逗他一下：“帥帥，今年是不是該努把力了?你看你，這么久了，連個世界冠軍都不是!”

郝帥急了：“我不就參加過一屆世錦賽嘛，怎么能說這么久了呀!”

仔細想想還真是，今年24歲的郝帥只報名參加過上海世乒賽，只因為他在男單四分之一決賽中大好形勢下被丹麥的梅茲翻盤，那場景讓人刻骨銘心，因此才讓人產(chǎn)生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當(dāng)時郝帥以3比0領(lǐng)先，第四局最后一個球打得梅茲跌坐在地上，郝帥只要把球回到臺面上就肯定會勝利，誰知道他鬼使神差地把球打丟了……命運總是會懲罰那些抓不住機會的人，在這個球之后，絕處逢生的丹麥黑馬梅茲一路高球把郝帥放傻了，當(dāng)時正在場邊做熱身活動候場的劉國正看了直搖頭：“有一次比賽我也是被這么放高球給放輸?shù)??！痹捓镌捦馔钢鴮聨浀耐椤?/p>

人總是要經(jīng)歷摔打才會成長，經(jīng)過那一劫，郝帥這兩年的進步顯而易見，而且尤其不怕高球!往年隊內(nèi)大循環(huán)比賽，郝帥總是上來先贏6場，隨后開始一輸?shù)降祝@次“直通薩格勒布”第一階段6分制的比賽中，郝帥居然連贏了1O場，這樣的佳績讓我們不由得恭賀他打破了魔咒!

王勵勤、馬林，王皓：穩(wěn)定之于穩(wěn)定

王勵勤、馬林、王皓三名絕對主力已經(jīng)拿到了世乒賽的參賽名額，第三次“直通薩格勒布”他們都在作壁上觀。在封閉集訓(xùn)中，三個人一如既往地勤奮訓(xùn)練，而且成績一直穩(wěn)定。只要這三個人穩(wěn)定了，中國男乒也就穩(wěn)定了。

兩年前的上海世乒賽，男單決賽在王勵勤和馬林之間展開，近幾年來他們之間的交手每每都是經(jīng)典對決。王勵勤拿過兩次世錦賽冠軍，馬林拿過三個世界杯冠軍，被稱為“世界杯先生”，奧運會前的最后一個單項世錦賽，這兩位乒壇大哥不僅渴望著冠軍，而且比其他人更有實力得到這個冠軍。

王皓在去年多哈亞運會前一直被冠以“千年老二”的名號，奧運會輸給柳承敏，全運會輸給王勵勤，兩屆世界杯分別輸給馬林和波爾，他們四個人打法完全不一樣?！扒昀隙币蚕褚粓F陰云，在這兩年里時刻籠罩著王皓的生活。對于這個總能憑實力進入決賽，卻又總在決賽中打得恍惚的弟子，主教練劉國梁有自己的分析，而且說起這個他都忍不住要笑：“王皓每次都能打進決賽，而每次面對的又是不同打法的對手，至少證明一點，他的實力相當(dāng)穩(wěn)定?！?/p>

聊起法國世界杯上自己輸馬林的表現(xiàn)，王皓學(xué)會了調(diào)侃“那場比賽跟馬林一上來拼得非?；?，情緒也比較激動，激動到有點控制不住了，最后拼得有點過火了，所以也沒贏下來!太想要了，世界杯嘛，大滿貫比賽之一，而且我自己從未拿過世界級單項比賽的冠軍!”

不管輸還是贏，對年輕運動員來說都是很好的經(jīng)驗。王皓在多哈亞運會上奪冠之后，又一舉拿下了年終總決賽的冠軍，以這樣的勢頭走向薩格勒布，他也是金牌的有力競爭者。24歲的王皓認(rèn)為自己和王勵勤，馬林的水平十分接近，但是在大賽經(jīng)驗上面確實稍遜一籌，找到突破口，王皓就離單打世界冠軍就更近了一步!

劉國梁：兩年之后從容許多

我一直認(rèn)為，劉國梁是我所認(rèn)識的人里邊最聰明的一個，而且，他的聰明還不是小聰明。單是一個“直通薩格勒布”，他就把三個階段的功能性劃分得很清楚。

第一階段，6分制比賽，七局四勝，這一階段檢驗的是隊員快速反應(yīng)能力，再說得有針對性一點兒，練的就是王勵勤這樣的慢熱隊員。另外，6分制也具有很大的偶然性，這也給二、三線隊員創(chuàng)造了機會。

第二階段，11分制，五局三勝。16名隊員連續(xù)打15場比賽，很多隊員打得眼冒金星。這個賽程實際上和奧運會、世錦賽的賽程很相似，如果不具備一天打四五場球的體力和實力，怎么能夠走上國際大賽的賽場?

在王勵勤、馬林、王皓等6名隊員拿到薩格勒布入場券之后，劉國梁把后面的12名隊員逼到了單敗淘汰的地步，12個人抽簽分三組，每四個人拼一個名額，生死關(guān)頭能不能扛得住，就看各自的心態(tài)，意志、技術(shù)，心理。完全沒有回旋的余地，很現(xiàn)實，也很殘酷。遼寧籍隊員徐輝在第一輪比賽當(dāng)中面對天津的李平，2比O領(lǐng)先卻被李平連扳三局。輸球后徐輝一直坐在場邊懊惱：“怎么辦?都是自己打出來的!再有機會也是兩年以后的事，到時候還能不能打進競爭圈都是個問題，競技體育從來都是這么殘酷!?

每次比賽，主教練劉國梁都是坐在場邊，不動聲色地看著每一名隊員的表現(xiàn)。2005年上海世乒賽，因為雅典男單的失利，他頂著巨大的壓力，他需要用勝利來證明自己!時間慢慢過渡到兩年之后的薩格勒布，這時的劉國梁顯得從容許多。畢竟現(xiàn)在所有的目標(biāo)都放在了北京奧運會，這次世錦賽，他的任務(wù)就是鍛煉隊伍，看看究竟誰可以勝任北京奧運會。

和兩年前相比，劉國梁語速慢了，話也少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男人成熟的表現(xiàn)。盡管在偏袒陳王己的問題上引來了眾多非議，他倒也從來不在乎。畢竟，整個北京奧運會是一個全盤的規(guī)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