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畫了一幅《病牛圖》而一舉成名。人們慕名而來，看望他，也看望那幅獲獎的《病牛圖》。

找到他的畫室，人們的臉上露出了驚異之色。原來，他的畫室，是醫(yī)院的一間病房。他就是在這間病房里，一筆一筆畫成了那頭“病?！?。也不知他嘔了多少心血，毀了多少張畫稿，終于完成了這幅杰作。

人們站在他的畫室里，唏噓有聲。他臥在病榻上，身影與墻上那幅《病牛圖》相比，顯得更像一頭精疲力竭的病牛。

“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但使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彼麧M含深情地吟誦著宋代詩人李綱的《病?！?，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只有經(jīng)歷過苦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深情。人們望著《病牛圖》前的他，默默地想。人們說了許多寬心的話，祝愿他早目恢復健康，祝愿他畫出更多更美的圖畫。

他搖了搖頭。是矜持，也是謙虛。

送走了人們，他回到了病房，回到了病榻上。他告訴醫(yī)護人員，不到規(guī)定的時間，他不見任何客人，也不希望醫(yī)護人員查房、送藥。他要將自己封閉起來，繼續(xù)作畫。

醫(yī)護人員笑笑，表示理解和寬容。是啊，誰讓他是大名鼎鼎的畫家呢。

親屬子女也笑笑，隨他的便吧，既然他以畫養(yǎng)病，有什么不好呢?說不定，又能畫出什么獲獎作品呢。

是的，他是畫家，不畫畫，他就沒有了生命。

是的，他是畫家，不畫畫，他又能干什么呢?

不久，他就畫出來一幅《夕陽圖》。送到書畫大展，又獲得了大獎。書畫界對《夕陽圖》給以了極高的評價，說這幅作品與那幅《病牛圖》一樣，都是爐火純青的藝術(shù)精品。

獲獎證書送來后，他的反應十分平靜。他閉門謝客不見任何拜訪者。他將自己關(guān)在病房里，繼續(xù)悶頭作畫。

很快，他又畫出了一幅《敗柳圖》，美術(shù)家協(xié)會派人來把畫作取走了，送到省會參展，又鬧了個大獎回來!

他還是不見任何拜訪者，只是把自己關(guān)在病房里作畫。此后，他又畫了《殘雪圖》、《暮春圖》、《晚秋圖》、《霜葉圖》……他的作品只要拿出來參展，必定能捧個獎杯回來。他成了獲獎專業(yè)戶。他的畫，已經(jīng)很值錢了，在市場上一掛出來，就有人掏大價錢買走。

賬戶上的錢，一天天多了起來。終于，他走出了病房。

當然，他沒有掛筆。他只是把畫室挪回了家里。

家是陽光的，溫馨的。

家在爾雅小區(qū)里，有花山，有綠地，有清水，有蝴蝶。

每天，他都敞開門窗，呼吸甜美的空氣。一番賞心悅目后，他拿起畫筆，開始作畫。

好多天過去了，他終于完成了一幅《八駿圖》。畫面上，陽光照耀著綠色的草原，八匹駿馬，奮蹄飛奔。

他差人將《八駿圖》送到了美術(shù)家協(xié)會。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等著獲獎的喜訊了。

可是，等了許久，一直都沒有獲獎的消息。他預感到了什么，可又不好舍下臉來打聽。后來，《八駿圖》也就不知流落到何方去了。

其實，人們是不忍心告訴他，《八駿圖》落選了。不忍心告訴他，也是不忍心折磨他。因為，他畢竟是個身患絕癥的畫家。當然，也沒有人編造假話來哄騙他。哄騙一個身患絕癥的畫家，有什么意義呢?

漸漸地，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又搬回醫(yī)院去了。還是住那間病房，還是把病房當作畫室。

他又開始日復一日地作畫了。還是拉上窗簾，秘不示人。

他畫的是什么，似乎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只要在畫，只要一直在畫，生命中的每一天，便格外充實。

畫作終于完成了。他讓家人把畫作送到了美術(shù)家協(xié)會。這是一幅《枯木圖》。畫面上，他就是枯樹，枯樹就是他。他成了一棵含笑的枯樹，歲月的刀痕，割爛了他的笑臉，不，枯樹的笑臉。

美協(xié)的同行，驚嘆不已。

不久，好消息就傳來了，在省書畫大賽中，《枯木圖》獲得了金獎!

美協(xié)的領導親自來醫(yī)院告訴他獲獎的喜訊。

他自嘲地說：看來，我這輩子走不出醫(yī)院了。一走出醫(yī)院，我的畫就是廢品了!

是啊，為什么只有處于病態(tài)中，他才能找到藝術(shù)感覺呢?

誰都說不清這是為什么。既然這樣，就不要讓他出院了，就讓他在有限的日子里，多畫幾幅好作品吧。

（通聯(lián)：鄭州市上街區(qū)中國鋁業(yè)張青崗礦 45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