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界,有人稱她為雙料“教母”:既是中國臺灣新電影的“教母”,也是中國內(nèi)地第六代導演的“教母”。也許是“教母”這個詞里隱藏著某種霸氣與權威性,讓焦雄屏多少有些“不舒服”。焦雄屏自我評價說:“其實我從來不是什么教母,我只是為華語電影做一些招呼工作,我做的都是輔助性、服務性的事情?!?/p>
在亞洲電影文化合作論壇舉行期間,內(nèi)地影評人臧杰對焦雄屏進行了訪問,焦雄屏光著腳、穿著拖鞋,一臉輕松。臧杰一進門,她就張羅著安排座位、燒水、倒茶。
臧杰:近幾年來,以張藝謀、陳凱歌為代表的內(nèi)地大導演正在忙活票房拍攝商業(yè)電影;香港有一些影帝在搞“救市”,影片的投資也越來越高;比較奇怪的是臺灣電影,最近蔡明亮宣布無限期退出金馬電影節(jié)參選,并且講“我不在乎有沒有人看我的電影”,你覺得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是什么?
焦雄屏:你剛才舉的幾個例子,我覺得都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任性的極端。不管陳凱歌或者張藝謀,如果他們說我才不管你呢我只管商業(yè),蔡明亮說我才不管觀眾,我只管我自己的藝術。我覺得沒有必要變得這么意氣,在不同的位置上互相批評和檢討?,F(xiàn)在大家把這個事情變成人的尊嚴或人格性的比較,我覺得有一點點不對。批評陳凱歌張藝謀做的影片,中國媒體的謾罵已經(jīng)到了沒有理性的地步,好像他們犯了很大的錯一樣,對于真正觀眾的反應沒有比較準確的估量,觀眾常在被媒體引導,加上互聯(lián)網(wǎng)的存在,大家對影片基于情緒性的謾罵就會出現(xiàn)。樂觀一點看,它是一個事件嘛,比如《英雄》,罵它也是一種時髦,能造成一定的熱鬧性,也不差啦,也不算是壞事,我覺得沒有絕對的是和非。
臧杰:你做了這么多年的研究和批評,你現(xiàn)在看電影時,還會有影迷的心態(tài)嗎?
焦雄屏:有啊??吹胶玫碾娪拔視吲d死了!像前幾年看阿爾莫多瓦的《我的母親》,像去年在戛納,我看到的達頓兄弟的《兒子》,我看了也非常高興,越看越好看。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陽光燦爛的日子》也是這種感受。后來我去北京,姜文找我,把他的電影單獨放給我看,我特別高興,看了之后非常感動,覺得是非常舒服的一部電影。
最近看到《孔雀》,我就很喜歡??催@部電影時,我壓根沒想到會和這部電影合作。我回臺灣,顧長衛(wèi)給我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幫忙,因為他們在柏林沒人幫忙,我就去了,幫忙柏林影展的整個操作。我一般不會去做一件跟我正常工作無關的事情,做這件事就是因為我非常喜歡《孔雀》。
臧杰:你說蔡明亮他們在臺灣的生存很艱難,如果他們得了獎,臺灣票房也會很差嗎?
焦雄屏:會的。臺灣觀眾早就不理這一套了。我們拍完電影得了獎回去,片商都會說,拜托你不要說你們得獎了。因為得獎在臺灣觀眾看來,是票房毒藥。一得獎,大家就說,不看,那些得獎片都看不懂。
臧杰:與臺灣導演相比,似乎內(nèi)地導演的轉型比較快。拍文藝片的要拍商業(yè)電影,要適應這種商業(yè)性的規(guī)律,好像馬上就完成了。
焦雄屏:應該這樣說,陳凱歌和張藝謀受過很完整的電影訓練、電影教育,他們作為一個電影專家,有非常強烈的電影美學表現(xiàn)。以張藝謀為例,張藝謀本來就不是一個通過電影來傳達他的人生觀和世界觀的導演,他的電影視野里這樣的表現(xiàn)也是比較模糊的。從他的第一部《紅高粱》到《千里走單騎》,我認為張藝謀是個很好的翻譯家,他有很好的技術,他如果找到很好的題材,他的影片就會很出色,因為他會找到一個相應的美學和技術來詮釋他找到的好題材。
臧杰:賈樟柯、王小帥不也是接受過完整的訓練嗎?
焦雄屏:不見得。據(jù)說賈樟柯是旁聽生嘛,他不是本科的,是學文學的嘛,也沒有學到技術上的東西。王小帥比較完整地接受過訓練,但我跟他也合作過兩部電影,我在長期溝通中覺得他的轉換也一樣有問題。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很成功地轉換到商業(yè)體制中,他沒有那一塊,或者沒有那個思路、那個技巧,不見得能成功。
臧杰:如果說第五代的陳凱歌、張藝謀是那種技匠性的導演,但你看,第六代的內(nèi)地導演崛起,他們大多也是執(zhí)著于文藝片。而這種執(zhí)著,也造成了他們在市場上的影響非常薄弱。這一現(xiàn)象,也導致了好像內(nèi)地電影每年都要靠陳凱歌、張藝謀來撐場。
焦雄屏:不一定電影要拍動作片、武俠片,電影的成本要高到那個地步,大牌明星要多到五六個,就像《十面埋伏》那樣,靠大牌明星來撐一個電影。商業(yè)大片也應該有其他的條件。同樣,你也不要走另一個極端,不在乎觀眾到極點。
臧杰:你覺得目前內(nèi)地的第六代導演,誰有這樣的轉型資質(zhì)呢?
焦雄屏:未為可知。我不樂觀。我只是認為極端藝術電影的空間會越來越狹窄。樂觀的情況是每一年都應該有一部兩部講究藝術氣質(zhì)的電影存在。有的是講究中產(chǎn)趣味的,如李安,有的則是講究大眾趣味的。
(苗新瑞摘自《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