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陽光很安分,塵土還不成氣候,溫順地飛舞著,此時的悠閑有些過分恬靜,也許還缺一些眼淚點綴,而手邊的《美麗心靈》上羅素·克勞的表情不濃不淡,正適合以上的要求。
在所有講述瘋狂的天才故事中,好萊塢所提供的一定是痛癢適當,不逾分寸的版本。天才的故事自然在英才濟濟的校園里開頭。沉靜安詳?shù)男@里隱藏著的伺機而動的壓力。身為數(shù)學天才的納什也充滿困擾,他不善與人打交道,甚至連朋友都沒有。他的世界只有數(shù)學。所以其他的同學混在灑吧里談女人,納什卻從大家的談話中產(chǎn)生了博弈論的靈感。正是這個理論為他日后贏得諾貝爾獎。納什事業(yè)如日中天之際,又不費吹灰之力贏得美人歸,運氣好得讓人嫉妒。當詹妮弗·康納利穿過裝滿理工科男生的教室,打開一扇透進微風的窗戶時,一舉一動美艷絕侖,以致于沒有觀眾相信她會嫁給納什。
成功的事業(yè)、美滿的家庭,一條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已經(jīng)鋪設(shè)完成,可是對一個內(nèi)心完整而復雜的個體來說,追求是永無止境的?;钤谟钩I瞵嵥橹械募{什就像囚禁在塔樓中的怪人,異常發(fā)達的智力隨時都在尋找宣泄的出口。所以當美國的情報官員(艾德·哈里斯飾)來找他參與一項機密任務(wù)時,納什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故事從此變得瘋狂起來,秘密基地、核武器、有人被開槍打死了,納什陷入偵探的跟蹤包圍中。一切大大偏離了軌道,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錯換上了一張懸疑間諜片。只比主人公早一分鐘,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早已患上了妄想癥。
經(jīng)過漫長的電擊治療,精神醫(yī)生只喚回了一個反應遲鈍、行動緩慢、衰老的納什。面對這樣的納什,心力憔悴的妻子已經(jīng)找不到當初的相愛的感覺,支撐家庭的只剩下責任和義務(wù)。她不期望納什恢復到原先的狀態(tài),她只希望正常的生活。
但是,她最緊張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納什舊病復發(fā)。故事?lián)Q成納什的角度來講,就是那名情報官員又出現(xiàn)了,他要把納什帶回刺激的世界。不過這次納什的理智贏了,他對妻子說,那個站在他們之間的人并不存在,因為這么多年“他沒有變老”。
這是影片最為激烈精彩的一幕。因為理智的復蘇并沒有取代妄想。納什無比清醒地看著自己的病態(tài),那些他看得到、聽得見、與他交談的朋友,那些個性鮮活惹人喜愛的朋友,其實并不存在!其實與冷漠勢利的世界相比,幻想朋友的關(guān)愛是多么真摯美好。所以當納什決定告別他們,回到正常生活時,悲傷像箭一般地穿透了我。影片結(jié)尾,看似已經(jīng)完全正常的納什取得了諾貝爾獎時,幻想朋友在人群后默默佇立,欲說還休……
影片上映后,有人批評電影沒有脫離好萊塢三幕劇的套路,將情節(jié)簡單化,比如納什原形性取向混亂,曾經(jīng)與妻子離婚,兩人再婚時年齡加起來已經(jīng)超過150歲,還有納什的病遺傳給了他的兒子。這些真實殘酷細節(jié)隱去,對精神病患者的心理世界做了善意描寫,大團圓的結(jié)局獲得了大多數(shù)人的歡迎。
盡管有人對它的淺嘗而止表示種種不滿,但《美麗心靈》還是不失為一部成功揭示內(nèi)心世界的電影。它成功顛覆了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正常是瘋狂的簡單對立。因為無知造成的恐懼,使我們無論對天才還是對瘋子都缺乏了解。人們往往以為兩者之間存在一個界限分明的壁壘。在把自己劃正常的一端后,然后用幸災樂禍的目光遠遠注視異端的人們,忘記其實他們也是我們中間的一員。
有趣的是,納什本人在獲得諾貝爾獎的兩年后(1996)一次心理學家的聚會上發(fā)言,“在失去理智后,重新恢復理智、恢復正常的生活,這是一件美妙的事!假設(shè)你是一名藝術(shù)家,你很理智,但你畫不出杰作,只能過正常的生活,那真的是治愈嗎?成為一個天才,瘋狂的活著,還是正常地生活,工匠般思考?其實這個問題早在影片開頭就已經(jīng)得到回答。當納什信手在宿舍窗戶上寫下數(shù)學公式時,他的命運早已注定。那是一道古老的咒符,上面寫著:揭開命運奧秘的人就要承受命運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