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與空間

一條低徊的道路，我知道它哪里都不

指向；——最終彎回了自身。

但我還在故地徘徊。當我為那些流逝的

好時光嗟呀不已，又一個晴朗的白日

舍我——而去。

啊，茫茫的大雪地。我圍著不斷傾斜的日頭

轉了一圈又一圈；從來沒有走開去——

有如石子在平靜的水面蕩起的連綿的

波紋。在看似靜止中拓展開

——自我無限幽深的空間。

天荒地老我不再看……

天荒地老。我不再看那些閃爍其詞的時間

不再看彩屏上的榮耀。頸項上的光圈

金鎖銀鎖。金戒指銀頂針

一把石鎖鎖住石頭上的花

天荒地老。海市蜃樓。復制的世代

恐龍和女王走在大街。沒有神話

我們就制作動畫。制作滿天氣泡

我們就能天天生活在童話里……

黑夜在遠處……

黑夜在遠處；不可接近……

一個大人牽著孩子的手，黑白影片結束

但高空走著一只奇怪的走獸；走出很遠

才發(fā)出奇怪的低吼。閉著眼，也能摸到

回家的路……

過河，上坡，拐變——抬頭，滿天

如膠似漆的星斗；

孩子騎在父親肩頭。大人抽著先人的煙斗

高空依然走著奇怪的走獸；走出很遠

才聽見那奇怪的低吼……

愛人——

他展開銀亮的翅，在燈光下飛舞

我碾死一只撞來撞去的螞蟻

腐朽的紙頁上他的面孔模糊

時光滲透了過多的水分

什么都會一點一點地遺失

擰緊蓋子的水杯掙扎著咝叫

像扎在喉嚨里的一根刺

它要冒出來

要突圍這寂靜的緊張

——夜，就在一棵枯樹上吊死

十字路口

就是這兒吧，除了這里，我哪兒都不想去

道路四通八達；只有向上的一條

指向羅馬。我想到羅巴去拜望一個人

或者就是那的隨便一個地方吧

但我不想走啦。我就在十字路口等著

這兒什么人都有；什么車都通過

我很安靜。在喧鬧中我從來這樣；加不進去

安靜有時也很累人。目光和手一樣松散疲軟

什么都攥不住；也不想攥住——

是風景主動走進我的眼里；又茫然一下過去

無所憂慮。卻又憂慮重重

為不可知的到來而恐懼。

夜色深了。華燈一閃一閃鬼魅的眼

我就在一個黑暗的角上躺下。和那些死去的

人們躺一起——十分的安全。

（選自《紅海灘》200６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