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5月28日，廣西忻城縣大塘鎮(zhèn)。莫巧彬趿著一雙沾滿泥土的、鎮(zhèn)上已沒有多少人穿的解放鞋，走進了鎮(zhèn)上的派出所，這不知是他第幾次走進派出所了。他找到派出所所長梁文，一臉無奈的神情，“梁所長，你再幫我想想辦法吧，他們快沒吃的了?！?/p>

“他們”是莫巧彬現(xiàn)在收留的6個乞丐。4年來，莫巧彬不斷地收留那些流浪途經大塘鎮(zhèn)的乞丐，最多的時候他的“麾下”多達20多名乞丐。

一顆菩薩心腸與乞丐結“緣”

今年40歲的莫巧彬走過了一個大起大落的人生。

少年時代的莫巧彬性格調皮，不愛讀書，那時候家里也比較貧困，莫巧彬像是有了不讀書的理由似的，小學沒讀完就輟學回了家。人小做不了活，就整天跟著一幫小伙伴在鎮(zhèn)上游蕩，漸漸地沾上了不少惡習，后來竟發(fā)展到偷盜，1985年9月，19歲的莫巧彬因合伙盜竊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

出獄后，莫巧彬牢記管教干警的教誨，決心用自己正當?shù)膭趧荧@得財富。大塘鎮(zhèn)地處桂中交通樞紐，兩條國道在此交匯，南下南寧、廣東，北上柳州、湖南，西進貴州，每天過往車輛上萬，是開飯店的上好位置，頭腦靈活的莫巧彬看到了這個商機，他多方籌資，在公路邊開起一家飯店。他熱情好客，誠信待人，飯店生意一天比一天興隆，短短四五年時間，便創(chuàng)下了百萬資產，成為大塘鎮(zhèn)第一批百萬富翁。他是鎮(zhèn)上第一個買手機的人，也是鎮(zhèn)上第一個坐飛機的人，第一個穿夢特嬌的人。

發(fā)了財?shù)哪杀騾s得意忘形了，他不去設法壯大事業(yè)，反而過起了頹廢的生活，并染上了毒癮。不到一年的時間，百萬家產就從指間流失殆盡。一天，他睡到中午才起床，懶洋洋地去店里，卻發(fā)現(xiàn)店門大關，忙問妻子為什么不開門營業(yè)?！百I菜的錢都沒有了，開什么門！”妻子怨怒地說。

莫巧彬震驚了，10年前的經歷浮現(xiàn)在腦際，他感到了后怕。戒毒！一定要戒掉！莫巧彬堅定地走進了戒毒所。經歷了三個多月的痛苦煎熬，終于將毒魔從身上洗掉了。

1998年底，經受了挫折的莫巧彬從頭再來，他重新打理飯店生意，不久，又承包了離鎮(zhèn)上2公里的一個150多畝的水庫養(yǎng)魚。這樣，生活又漸漸地有了起色。歷經二起二落的莫巧彬從此像換了個人，他變得不愛說話了，不愛走街串戶了，除了去魚塘干活，就是呆在店里。

2002年4月的一天，莫巧彬的飯店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衣衫襤褸、渾身臟臭的乞丐，他站在店門口久久不愿離去，兩眼饑餓地望著店里?？粗蜇o助的眼神，莫巧彬感到心里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他舀起一大碗飯遞給乞丐，乞丐狼吞虎咽般將飯一掃而光?！靶⌒值埽闶悄睦锶?？為什么淪落到這個地步？”他問道。

這個才二十多歲的乞丐也許是長期缺乏與人的交流，已變得極度的遲頓，說出的話渾沌不清?！安灰骼肆?，收拾收拾，找個事做，好好做人吧?！彼眯牡貏竦?。

乞丐似懂非懂地走了。然而，第二天，他又出現(xiàn)在店門口。莫巧彬想，他已是被社會拋棄的人，他這副樣子誰愿意接納他？可是他這樣流浪下去，不定哪天就餓死在荒野了。這樣想著，莫巧彬心里下了一個決定，將這個乞丐收留下來。這就是莫巧彬收留的第一個乞丐譚振東。

過了兩天，莫巧彬的店門口又出現(xiàn)了一名乞丐，這名乞丐更慘，走著走著就倒下了。莫巧彬趕緊叫人將他抬進店，一番搶救后，乞丐醒過來了，眼珠里溢出了淚珠。此情此景，莫巧彬鼻子不由發(fā)酸。這是一個有智力障礙的乞丐，莫巧彬問他的來歷，他怎么也說不清，只會說爸爸媽媽死了，他沒飯吃了。莫巧彬不忍心讓他再去流浪，又將他留下了。

大塘鎮(zhèn)地處兩條國道交匯處的緣故，時不時有途經這里的流浪漢，莫巧彬上街辦事，總能遇上乞丐?？吹竭@些茫然而孤獨、貧困而無助的過客，莫巧彬的心就要顫抖一下，內心不由產生一種沖動，走上前去將他們“攔”下來。

頂住壓力收留乞丐

鎮(zhèn)上的人們感到十分好奇，一個吸毒鬼也會做好事？他們想不通，一個個跑到莫巧彬的店門口東張西望。莫家人走在街上，遇到的盡是莫名其妙的眼神，冷嘲熱諷的言語。這讓他們感到做了什么錯事一般抬不起頭來。

全家人都反對莫巧彬的舉動，“領這些邋里邋遢的乞丐來家里，想讓全鎮(zhèn)人笑死咱們家了?！薄叭思彝七€推不及呢，你倒領回家來?！薄叭澜邕@么多乞丐，你養(yǎng)得過來嗎？”“收留乞丐是政府的事，你操什么閑心呀?！薄梆B(yǎng)著這么多乞丐，誰還肯到我們店里吃飯?！比胰藳]有哪個不對他有意見，整天責備他，極力要求他將乞丐們譴散。

“一個人總有落難的時候，沒有人去幫他，他只好把命交給天了……”沒有多少文化的莫巧彬講不出多少豪言壯語，只會用一些最樸實的話來勸導家里人。

從2002年4月至今，他竟收留了23名乞丐。最大的50多歲，最小的才14歲。

“乞丐王”改變著一個個乞丐

剛開始，莫巧彬將這些乞丐都是安在店里吃住，最初一兩個還不怎么“礙眼”，可十幾二十多個衣冠不整、呆里呆氣地乞丐擁在店里，就成“奇觀”了。吃飽喝足的乞丐們三三兩兩地或坐在地上曬太陽，或游來蕩去，把一些司機給嚇住了，本想停下來吃飯的也加大油門飛馳而去。飯店的生意受到極大的影響。

為減少與家里人的矛盾，也考慮到飯店的生意，莫巧彬思來想去，決定把乞丐們轉移到他承包的魚塘邊的山坡去住?？墒撬诸^一直拮據(jù)，拿不出錢蓋房子。最后他一橫心，把自家的老房子拆了，將材料運到山坡上，給乞丐們蓋起了一座一百多平方的簡易房。

安排乞丐們住在魚塘邊，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便于他們到山上干活。莫巧彬收留他們，并不是將他們當神一樣供著，讓他們吃了睡，睡了吃，而是要讓他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有吃有喝有睡，還要學會勞動。他清楚，這些乞丐之所以淪落，就是因為失去了勞動的機會，只有通過勞動讓他們轉變過來。

莫巧彬安排他們看守魚塘，安排他們去山腳割魚草。不久莫巧彬又租下了40畝荒地，叫他們種果樹；接著又開了一個小采石廠，讓乞丐們打石頭賣。

乞丐們長久沒有干活，對勞動已變得很遲鈍，甚至厭惡，為了培養(yǎng)他們勞動的能力，莫巧彬干脆把飯店交給父親和妻子去打理，他整天呆在山上，與乞丐們一起干活，他穿得和乞丐們一般破舊，干活累了，也像乞丐們那樣一屁股坐到泥土上。誰干活不賣力，他就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做，一邊做一邊督促他；誰手腳生疏了，他手把手地教。吃飯時他也與“兄弟”們共一口鍋。

乞丐們剛被莫巧彬收留下來的時候，生活自理能力都是極差的，有的甚至無法自理。莫巧彬除了教他們勞動，還要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教他們學會日常生活。

乞丐剛來時，莫巧彬和妻子首先就給他們搞清潔，他們身上的臟，好幾天才能洗干凈。有些神志不清的，給他褲子穿，他穿了又脫，脫了又穿……

莫巧彬教他們吃飯前要洗碗、洗手，早上起來要洗臉、刷牙，就像教3歲小毛孩，還跟他們打趣逗樂，開玩笑，讓他們克服自閉，重返快樂。

莫巧彬和“兄弟”們一起干活、生活，他心里覺得特別踏實、快樂?？吹竭@些被社會拋棄的廢人一個個生龍活虎起來，他感到欣慰。

收乞丐的舉動很快讓莫巧彬陷入困境中，因為花費太大了。每個乞丐到來，他首先要為他們置辦衣服、帳被，要給他們吃飯。

這些乞丐們身體最初都是極度虛弱的，為了讓他們增強體質，莫巧彬每天除了很多的菜，還要買３公斤左右的肉，有時還買點酒給他們喝，買些煙（煙絲）給他們抽。這些乞丐們胃口似乎特別的好，一個人一天三餐能吃１公斤的米飯，再多的菜也吃得完。還要給他們買些日常生活用品。算起來，每個乞丐一個月的花銷超過100元。那么一個月總的支出要超過2000元。莫巧彬的飯店有時候一個月還沒有這么多收入，何況他還要養(yǎng)父母、養(yǎng)妻兒。

這些體弱的乞丐發(fā)病更是三天兩頭的事。有一天早上他來到地里，一點人數(shù)，少了一個，一問才知那個患有間歇性癲癇病的乞丐病發(fā)作了，在床上直打滾呢。莫巧彬急忙組織身體好的幾個乞丐將他抬去街上的診所搶救，這場病花掉了莫巧彬四百多元。給乞丐們看病，也成了莫巧彬的一大支出。

乞丐們臉色紅潤了，身體強壯了，病痛少了，可莫巧彬卻瘦了，窮了。

雖然莫巧彬安排“兄弟”們干活，但這干活的意義更多的是象征性的，因為他們的勞動效率非常低，采石頭一天也就只裝兩三輛農用車，平均下來每人一天也只創(chuàng)造三四元的收入，下雨天還出不了工。為了讓乞丐們多勞動，莫巧彬承包魚塘沒有請人，結果因為乞丐們的效率低下，魚塘也虧本了。2002年下半年，伴隨著柳州至南寧高速公路和柳州到宜州高速公路的開通，以前南來北往、東來西去必經大塘鎮(zhèn)的車輛大部分改走高速路了，大塘鎮(zhèn)日甚一日地蕭條下來，飯店的生意不好做了，莫巧彬的飯店在虧損了幾個月后，只得關閉。

莫巧彬的飯店關門后，又有了另一種傳言：莫巧彬干什么敗什么，為啥？他收養(yǎng)叫花子，當然要觸霉頭，背時倒運的日子還在后頭呢。有一次，坐著乞丐們的拖拉機經過一座村莊，村民竟上前攔住不讓走，說是“要飯的”路過會沖了風水，是兇兆。

2002年10月底，陷入山窮水盡的莫巧彬決定讓乞丐們各自回家。他想，他們在這里經過“改造”和“重塑”，應該有了一定的生活自理能力，應該能找到工作，或回老家干活自食其力。

一天早上，莫巧彬買回許多豬肉，還帶回好幾瓶酒，他做了一頓好吃的讓“兄弟”們大吃一頓，待他們一個個酒足飯飽后，他拿出一疊紅包出來分發(fā)給大家，“你們在我這里呆了這么久了，該回家了?！笨吹健靶值堋眰円粋€個不解的眼神，他只好明說，“說實話，我養(yǎng)不活你們了，你們回家去吧，家里好歹還有幾畝薄田。”乞丐們一個個賴著不愿走，莫巧彬狠了狠心，叫了兩輛農用車來，將他們拉到遠遠的地方“扔”了。雖然他沒跟著去，可站在棚子口，他卻聽到了“兄弟”們傷心的哭泣聲，莫巧彬心里十分傷感。

可是第二天早上，他一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墻角靠著一個人，是他的“兄弟”譚振東。“莫大哥，我不要離開你。我回到家里，別人把我當乞丐，只有你，把我當兄弟?！弊T振東嘟著嘴說，莫巧彬鼻頭一酸，趕緊將他扶進屋去。

第三天第四天，送走的乞丐們又一個個衣著邋遢地返回來了，任莫巧彬怎么勸，也不肯再離去?？粗麄円荒樀陌蛻賾俨簧?，莫巧彬鐵下的心一下子溶化了，只好又一個個收下了他們。后來，有些乞丐看到莫巧彬實在困難，不忍心拖累他，陸續(xù)走了，但至今仍有6名乞丐舍不得走。

把“乞丐王”進行到底

乞丐們不愿走，莫巧彬只有繼續(xù)想法子解決他們的生活，這時候他得到了大鎮(zhèn)派出所所長梁文的幫助。

2003年初，大塘鎮(zhèn)公安派出所新所長梁文上任。梁所長在查訪民情民意時，聽到人們對莫巧彬的爭議，他找到莫巧彬傾聽他的想法，并到“乞丐之家”“作客”。當了解到實情后，這位所長感動了，鼓勵莫巧彬說：“我支持你的舉動，以后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

梁所長表現(xiàn)出了對莫巧彬最大的支持，他利用一切機會向人們解釋，莫巧彬已不是過去的莫巧彬，他的義舉應該得到人們的贊揚和支持。他還向全所干警發(fā)出倡議，捐助這些乞丐，半年來，全所干警每月都要給這些乞丐送去一袋米，并兩次送去了40多雙解放鞋。

得到梁所長的支持，莫巧彬感到了莫大的安慰，開始坦然地面對人們的爭議。他也開始考慮改變以前那種與世隔絕的做法，帶領乞丐們?yōu)殒?zhèn)上掃地、清理溝渠等事情，以積極的姿態(tài)慢慢改變鎮(zhèn)上人們的看法。

2006年4月18日這天，看著“兄弟”們生活出現(xiàn)困難的莫巧彬只好又去找梁文求助?！扒皫滋戽?zhèn)民政辦領到了一批救濟蚊帳。我去幫你爭取幾床，夏天到了，沒有蚊帳可不行?！绷何谋硎?。這兩年他為“丐幫”也是四處奔走，盡管這不是“警務”，可是有些事他也是愛莫能助。

莫巧彬感謝著走出了派出所，他轉身去了山坡上，和“兄弟”們一塊給果樹灑藥水。這里40畝的臍橙園，是2002年種的，到今年該結果了?？粗鴺渲ι细Z出的一朵朵白花，莫巧彬心里感到一絲欣慰。他想，到了秋天，它們結果了，“兄弟”們就再不用愁了……

（責編：杜麗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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