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日
似乎潛伏于冰下很久
也或許在膝關節(jié)有過一小段孤獨
但依舊是柔軟的,懷著六角形的心思
山谷的背面,松樹柏樹殘留一點高貴的綠
森林漸荒,它漸漸習慣于田野的舞蹈
越過一道道的門
對鏡梳妝,人說:顏色美
捧它,抱它,以唇吻它
用它摁滅黑的角落,甚至所有
色彩的靜。舞得更緊了
稍顯賣弄身姿與風情
說愛你的人,必先褻瀆你
在失眠的夜晚,以手心邂逅你
洗塵的眼睛,很純粹
你離世的時刻,鐘聲清脆
第十三日,終有大雪
暫借問
那個男人坐在那里很久了
北風一吹,頭發(fā)就如亂草一起
奔跑到童年
他的第二口酒一定是為了初戀
美得冰一樣清脆透明
瘦削的樣子,似乎可以被紙上的輕煙帶走
他和她告別需要一瓶酒的功夫
恰好,太陽從東山移到西山
他起身拍土
心里裝著所有的海水
指甲或曰豆蔻花季
讓我們試著回去
粉色回到白色
染料回到花瓣,鳥鳴回到樹林
露珠回到清晨或者發(fā)現(xiàn)它們的眼睛
而我并非來自子宮
在江水清澈如鏡的年代
主婦用皂莢洗衣,而我用鰓說話
十六年后我用辣椒烹自己
禿著指甲,紅了眼眶
雪地里,三只麻雀
三只麻雀,唧唧地數(shù)著,2006年的鹽
爪印是清晨的皺紋
冬日,它們是真正堅守的一群
體內有關于南方的小小細節(jié)
但南飛和北歸都是一場陷阱
一次溫暖對燕子的陰謀
滄海對蝴蝶抽身紅塵的勸告
麻雀,有樸素的身世,活得小心翼翼
就像那團等公交車的灰色
方圓一米都是清貧的滋味
沒有人模仿大片的麻雀,演習自由
生銹的陽光擦肩而過,人們的目光
觸過它柔軟的內臟
背后的枯樹上,沒有一片葉子落下來
那些自己老去的車站
那些自己老去的車站和人們棄之不用的車站
是多么的不同。殘陽里
它還保持著瞭望一些人出發(fā)的姿態(tài)
沿著咔噠的節(jié)奏
它看到一九九五年一個男人拖著長長的尾巴
走出女人的第一站臺
那些在春天抵達的黑,輾壓過來
孫佳麗抱著她的兩個孩子
掩埋了燈盞
就像那些棄之不用的車站
懷里擁緊了荒草
我把鞋花丟在了宋朝
收走舊書報的那個老人
吆喝聲里一定藏著一座圖書館和一萬輛馬車
瓜分我的記憶
生銹的靈魂進進出出上千個背影
籬笆上的花,黃得像一場病
國破家亡的女子,在內傷的褶皺里
拆洗陳舊的句子
把飄零曬在陽光里,陽光是飄零的
把陽光移到鳥翅上
雁鳴是飄零的
南逃的路上帝王的腳踩著布衣的頭骨
那么多的碎片和塵土
金石麻醉的身體燃著孤寂的火焰
與幸福的悖論決絕對抗
人杰與鬼雄間隔著江東及兩岸泥土的紅
糾集著無限擴大,令歷史驚悸
我的手仍在時間的牙齒里摸索
離文化很遠,一朵鞋花沉吟至今
(選自《綠風》200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