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

他采的

最后一塊煤

被卸到發(fā)電廠

他最后一次脈搏

變成一股電

通過變壓器和光纖

閘刀和保險絲

通過銅線和插座

讓電視機

亮起

看了看

他的尸體

我接著

按遙控器

把頻道

從新聞

換到韓劇

羊

天冷，要了羊命。

肥羊，或寒羊

在火鍋里嗞嗞地叫著

羊毛，雪花一樣

落在人們大衣領口

羊給人們

帶來了溫暖

羊雜，和羊骨頭熬的湯

還可以溫暖更多人

冷空氣中有一股羊膻味。

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

來自內(nèi)蒙古大草原的羊

陪伴人們過冬

直到過了冬，羊吃的草

才能長出來。

青花

無論多么喜歡瓷器，我都不會

把一只花瓶擺在房間。瓷器

太容易被打碎，太容易

被人傷害。小時候

我因打碎一只碗哭泣

碎碎的瓷和米飯在地上

絕望地看著我。那些

被無辜傷害的事物

永遠打掃不凈。無論我

多么喜歡瓷器，多么

熱愛糧食，都無法改變

這一切。正如

無論我多么憎恨塑料和不銹鋼

可只有它們，才能給我

帶來安全。青花多么美麗

它注定是我的悲劇

消費

曖昧的冬夜

四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去了夜總會。一打啤酒三百六

能喝的喝兩三瓶，不能喝的

喝一兩瓶。一百八一壺的極品龍井

里面都是茶葉末，如同干燥的生活

抖落下來的頭皮屑

漂在開水上面

點了幾盤小吃，有薯條

還有鴨脖子，很辣，很下酒

這讓我想起一位姑娘

她已離開我的生活。我唱了

一首她最喜歡的歌，糟糕的音響

讓五音不全原形畢露，幸好

她聽不到。和我們在一起的這個女人

是其中一個男人的老婆，新燙的發(fā)型

讓飛累了的鳥兒們想到家

跪著開酒、倒茶的姑娘

說自己是這里的公主

需要一百元小費。一百元

能讓公主下跪。我假惺惺地

想起了另一位假冒的公主，很久前

嫁到西部。那時西部

還沒開發(fā)，沒有卡拉OK

但她自己就是一曲悲歌

給公主的命運埋下悲慘的種子

公主一開始就知道，買單的人是我

我點的每一首歌她都優(yōu)先

隔一會兒過來一趟，用嘴對著我的耳朵

說：“烤串是豬肉的?！?/p>

在她黑黑的眼圈里，我就是

鈔票上那名紅色的偉人

公主說，她沒有小姐價格高

小姐要二百元，除了

陪唱歌和喝酒外，還可以摸

我們沒要，認為二百元不值

還不如摸自己。陪睡覺的話

還要一千元，至少八百

足夠讓一個沒錢上學的孩子

從aoe學到“我愛北京天安門”

中間進來一個女孩，打開

背著的白色鋁箱，最便宜的煙五十

她對我說了不少好話，一口一個哥哥

但她不可能是我的妹妹，比我

還貪婪、還虛榮的女孩，不可能

是我的妹妹。我捂緊錢包，對她說

不。她微笑著走了，我知道

出了房間，她就會

把哥哥罵得狗血噴頭

后來，一個男人唱

“上蒼保佑吃飽了飯的人民”

我們?nèi)燥柫藫蔚?，幾瓶?/p>

一壺茶、幾盤小吃

就消費整一千，灰溜溜打的回家

計價表上跳躍著我們

不斷升值的空虛

朋友們

有了老婆和脂肪肝之后，我們

再不能如從前般肝膽相照

必須關心轉(zhuǎn)氨酶指數(shù)

和工資單的年齡。父母越來越老

孩子乳臭未干。動不動

就“抽把刀，剁了某某”的某些年代

被酒傷害的是自己的身體。這

并不表明人情冷漠，并不表明

我們忘記了那個在小清河的吊橋上

搖搖晃晃的下午。長歌當哭的日子里

我們一無所有但青春無敵，鋒芒

如初生的胡須扎痛了生活新鮮的肌膚

現(xiàn)在，我不再一無所有，并已習慣享受

“貼面網(wǎng)縫”剃須刀帶來的舒適。

已習慣把自己打磨得平庸、光滑

在柴米油鹽的抽打下

陀螺似的旋轉(zhuǎn)，一旦停止

反而會倒下，并不具備

花樣溜冰選手般的瀟灑。官不夠大

財不夠多，白天不夠充實

夜晚不夠空虛，沒有多余的時光

可以揮霍。朋友們保重

千萬別被姑娘和絕癥看上

熬也要熬到風燭殘年

（選自《當代小說》２００６年第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