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人:莊云
1988年大學畢業(yè)前夕是我最郁悶的時期,與我談了一年半戀愛的女友提出和我分手。分手的理由讓我很傷心:我們倆分別來自不同省份,按照統(tǒng)分原則,從哪兒來就得回到哪兒去。這意味著,我們將會成為當年最常見的“兩地分居”夫妻中的一例。
我的女友跟我是同學,我們在大二的時候就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而且,我們很清楚地知道,畢業(yè)那天也許就是我們分手的日子。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談了起來,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班上其他同學都在談,大家都沒有過多地想未來,都是想找一個伴來共同打發(fā)幾年漫長而寂寞的大學時光。有的男生戀愛動機更不純, 目的不過是能讓女生幫自己洗洗衣服,或一起共享飯菜票。
我們那個時代,能上大學的人很少,國家統(tǒng)一分配。畢業(yè)后找個工作應該沒什么問題。進了大學基本算是進了保險箱,學習任務不緊張,大把的時間拿來讀金庸和瓊瑤的書。課余時間更是組織掃舞盲、學吉它等活動,特別是1987年美國電影《霹靂舞》上映,更是風靡了校園。在操場上,隨處都能看到大汗淋淋的年輕人在那里練習木偶走路、刷玻璃、拔河等動作。
我也跳霹靂舞,留廠一頭當時看來最新潮叛逆的長頭發(fā),穿一件黑色馬甲,戴一雙霹靂舞手套,在超強的音樂節(jié)奏中恣意搖擺,自我感覺好得一塌糊涂。
我的女友小莉是個瓊瑤迷,瓊瑤的書,她幾乎一本沒落下地全看了。對那里面溫馨浪漫的愛情充滿了憧憬和幻想。我和她的戀愛,基本上就是一個文學青年與搖滾青年的戀愛。但問題就在于,喜歡讀瓊瑤的淑女們還真是喜歡我這種有點痞樣子的男人。因為這樣的男人既懂得浪漫溫情,同時也懂得哄女孩子開心。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外表丑陋、心靈純潔。別人是怎么樣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和女朋友談了一年多戀愛,除了跳舞時拉過她的手之外,我們基本便再沒有別的親熱舉動。在我和她看來,談戀愛不過就是一起到食堂吃飯或看電影,偶爾半夜到操場的草坪上去彈吉它唱歌。
即便如此,我也覺得非??鞓?。并不是我們不懂男女之間的事,而是擔心陷得太深,畢業(yè)分配時會更痛苦。很多次我都想吻她,但一想到畢業(yè)時我們很可能會分手,就壓制住自己不去想了。但最終我們還是得面臨分手。因為我們畢業(yè)分不到一起,已由“可能”變成了“肯定”。如果堅持,勢必會像很多人那樣為調(diào)動工作而耗盡半生精力。于是,我們約定,好好相處到畢業(yè),從此分手。很多同學都是這樣的。
我就這樣痛并快樂地熬著,有點像預知了死期的待宰羔羊。
畢業(yè)前的一次舞會上,我和小莉又來到校園操場的草坪上。隨著熄燈鈴的催促,周圍的同學們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去了。小莉也起身想走,我伸手拉住了她,說再坐一下吧!
她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手掙了一下,就不掙了,任我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我輕輕將她攬入懷中,臉貼著她的臉,我們開始接吻,像所有的初吻一樣僵硬而干癟地相互用嘴唇碰撞著對方的嘴唇。這是一種笨拙而快樂的感覺。在我們兒近忘乎所以的時候,我們突然停了下來。我推開她,想讓自己的頭腦冷靜冷靜。
她很疑惑地問我:怎么了?
我說: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今后不幸福!
說完之后,將襯衣往肩上一甩,感覺特爺們地向男生宿舍走去。
后來,我們畢業(yè)了,十多年了都沒再見過面。我從來不參加同學會我怕碰到她,我怕她對我說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怕她說過得不好,也怕她說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