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這座小城過“五一”。七八天里，見識了口吸海洛因的過程，跟了一單毒品交易，家訪了感染艾滋病的男人女人十來個。還穿過發(fā)臭的農(nóng)田去了趟戒毒所，在幾百號半光頭的注視下穿過操場，我穿著裙子和腳踝上系綢帶子的鞋子，渾身不自在。

我總是選錯衣裳。

每個人都有鴨頭頸一樣長的故事，切切一大盤。那幾天的夢有點熱鬧。

這座小城里有個老人茶館，是吸毒者消磨時光的去處，每杯茶5角錢。這些身體毀掉的人，很難找到工作的人，上街找夠了一天的錢之后來到這里。上午一杯，下午一杯，一天就過去了。

茶館里故事多。L最近在戒毒，因而很閑，想看點書。他笑嘻嘻說起白天的歷險：在新華書店看上了《達(dá)·芬奇密碼》，還有另外兩本書，反正瘦，就藏在空蕩蕩的衣服里面。經(jīng)過防盜門時報警器響了，嚇了他一跳，服務(wù)員已經(jīng)在看他了。趕緊退回去，把書放下了?！耙路嫌袀€圓牌牌的，會叫，書上什么也沒有，怎么會叫呢？”

他很想不通。

我告訴他，書上有磁碼。“噢，那我把有磁碼那頁撕了，明天就去搞定?！彼莨鉄òl(fā)。

我趕緊說，磁碼是撕不掉的，它“長”在書上。后來送了他這本書，猶豫再三寫了行字：買來的書看著踏實。雖然不管用，寫還是要寫的。

這城里干這營生的就這么幾十號人，都是癮君子，癮犯了什么都干得出來。主動去撞人家車子，躺倒了索取醫(yī)藥費；偷金銀銅鐵換錢，深夜見小飯館門前架了口大鐵鍋燉雞湯，急著找錢的他們把人一鍋湯生生倒了，扛著鐵鍋去賣，完了急急去買粉。他們好忙啊，坐三輪過去又過來，坐公交上車又下車，菜場里，廣場上，公園內(nèi)，“你看好了，眼睛東脧西脧的，都是干這個的”。

Z瞧不起小偷小摸，他干別的。譬如他那個銀色的小靈通，由朋友出手，賣給貪便宜的手機(jī)商，然后他尋過去，一聲哎呀，這不是我的小靈通嗎？驗明正身后很硬氣地跟人說，要么還我，要么報警。

如是操作，小靈通已往返五回。

L和Z都常上網(wǎng)。Z主要是QQ聊天，最近聊出一點情況，網(wǎng)上新認(rèn)識一個女子看上他了，生出離婚的念頭，主要是人家問他結(jié)婚沒有，他說剛離。L的網(wǎng)名叫“我在河?xùn)|三十年”。他說，這些年，他先圍著女朋友轉(zhuǎn)，轉(zhuǎn)傷了心就圍著毒品轉(zhuǎn)，強(qiáng)戒勞教勞改，轉(zhuǎn)啊轉(zhuǎn)，30年一晃就轉(zhuǎn)過去了。

“希望下個30年我能到河西?！闭?jīng)說話的時候，他眼里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