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微風斜雨》出版后,曾寄給遠在 河南省的一位忘年交。他讀后給我來了一信。信中除去對我說些贊賞和鼓勵的話外,還給了 我一個通信地址。這位友人讓我按照這個地址,速寄一本著作給北京的一位名叫蔣守謙的先 生。他說,這位蔣先生是他五十年代在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讀書時的同窗好友,一直從事著 當代文學的研究和評論工作,現(xiàn)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曾與著名學者唐 共過事,唐先生還曾為蔣先生的文學評論集《當代文學面面觀》寫過序,是一 位頗受其
賞識的當代文學評論家。他還說,我的書若能請蔣先生寫篇書評的話,可謂錦上添花 ,而且,他已經(jīng)寫信向蔣先生推薦了我。
友人所說的這位蔣守謙先生,似曾相識。于是找 來一部權威的中國文學評論家的辭典,果見其中有著蔣先生的一席之地。這樣資深而著名的 文學評論家,若能為我寫篇書評,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人貴有自知之明。對于素昧 平生的我,蔣先生是否愿意接受?尤其是對于一個無名小輩的書,蔣先生是否會不屑一顧?更 何況當今的名人,大多又都是很忙的。
因此,我猶疑不決,遲遲沒有將書寄出。河南的友 人又打來電話,說蔣先生至今尚未收到我的書,來信詢問他呢。我便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友 人在電話里哈哈一笑,說蔣先生是一位熱忱厚道之人,我大可不必有何顧慮,盡管放心地將 書盡快寄去……
這樣,我才鼓起勇氣,將拙作給蔣先生寄去了。
不久,河南的友人 就來信了。信中附有蔣先生寫給他的一封短箋,其中有著一段關于我的話:“我利用上 醫(yī)院掛號看病的零星時間,讀了《微風斜雨》中的一部分散文。我覺得金科同志很有才氣。 他有生活,也能對自己的生活作出認真的思考,感受頗深,讀來很受啟發(fā)。原準備寫一篇讀 后感的,但近來有些事壓在身上,騰不出手來,而且身體也欠佳,很遺憾……”
說實話, 當時見到蔣先生的如許評價,我是相當驚喜的。《微風斜雨》畢竟是我的處女作,問世后雖 然在親友間反應不錯,但是能夠得到來自北京權威專家的肯定,仍然覺得有點意外。盡 管只是寥寥數(shù)語,卻已讓我受寵若驚而心滿意足了。
我以為,這件事情可以劃上句號了。
不想,大約在半年之后,我突然接到了蔣先生一封厚重的掛號信。拆開一看,竟是蔣 先生為我寫的一篇書評呢!
這是關于我的第一篇書評,我激動得連續(xù)拜讀了好幾遍,心 情依然激動不已。不難看出,對于素昧平生的無名小輩,蔣先生顯然是沒有敷衍了事的。
蔣先生以《“文如其人”是一種境界》為題,認為我“在創(chuàng)作上是堅持了文格與人格的統(tǒng)一 的”。這又讓我出乎預料,驚嘆不已。因為“文如其人”正是我一直努力追求的一種并不高 遠的境界啊!可見,蔣先生雖與我素不相識,心靈卻已是相通了。
欣喜之后,便有了一種 壓力。為使蔣先生的這篇書評得以發(fā)表,我四處求情,八方托人,結果不是被婉言退回,就 是 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時間長了,我對蔣先生不免生出一種歉疚和不安來。左思右想 ,就自行給蔣先生匯去一點“潤筆費”,并在附信中說明了我的這種歉意和心意。
未料, 匯出去的“潤筆費”竟原封未動地給退了回來。隨后,便接到蔣先生的回信,他在信中寫道 :
“社會無論發(fā)展到什么地步,情義總應該比其它東西更寶貴。文學因名利而有雅俗之分 。而且,拿文學當作追利逐名的工具,自古而然,于今為盛。用市場經(jīng)濟的觀念來看,這也 未必就一定不可容忍。然而朋友畢竟是朋友。朋友之間是不能引入市場法則的。若是收下你 所惠寄的錢,那就與我當時執(zhí)筆為文的初衷,與我們雖未謀面但已成神交的關系,不能見容 了。對我來說,也就等于收下了一筆不義之財……你的深情厚意我領了。
文章沒有發(fā)表出 來,這是很遺憾的事情,但也不必太介意,只要我們兩人能夠交流,這就夠了。你將來若有 新作,那時我再來進行評論,吸取這次的教訓,爭取讓我們心靈的對話公之于世吧!……”
捧讀著先生如此坦誠而真摯的話語,我一時竟無言以對,惟有感嘆不已。
的確,做文的 道理,蔣先生在書評中已經(jīng)說得清清楚楚。做人的道理,蔣先生在信里也說得明明白白。可 謂道德文章啊!自己今后惟有努力去做,方能對得起蔣先生的這番情義。
在這封信上,蔣 先生還特意寫下了他在北京的詳細住址和住宅電話,歡迎我這個新文友有機會進京時,去他 家中作客,好好談談。
從此,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我又多了一位良師益友。
責任編輯 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