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現(xiàn)居美國的北京姑娘，噢，正確地說已經(jīng)作新娘子一些日子的吳瑞，覺得自己真正獲得了愛情的幸福。

她感謝時代給予自己以機遇，感謝上蒼賜給自己一個死心踏地愛著她的男子漢高祥。她也得感謝父母，使她沒有相貌平平的女孩子的抱憾，她少有的苗條的軀體和漂亮的容顏，使多少男子心旌搖蕩。她不需做太多的努力，高祥就對她俯首稱臣。她愿意生生世世做女人，享受自己騎士的供養(yǎng)。

她看了一眼沉睡在身旁的丈夫，愛憐地伸出手，輕撫這個令自己消魂的男人。他孩子氣的面龐，烏黑濃密的短發(fā)，都是那么地惹人心疼，一種母性意識油然而生。吳瑞現(xiàn)在覺得，不是她缺不了高祥，而是高祥缺不了她。

是她的眼神吸引了高祥，是她的愛培養(yǎng)了高祥的專注，是她以初吻把高祥引入了女性世界，是她的體貼和誘導(dǎo)激發(fā)了高祥的男性意識和自尊，是她的追求形成了高祥的追隨。是她把高祥從北京帶到了美國——這塊滋生著希望和夢想的土地。

沒有了她，高祥不過是一個愣小子，一個蕓蕓眾生中的凡夫俗子，石堆中一塊不起眼的璞。

一個女友說，女人是架鋼琴，男人是鋼琴手，懂得女人的男人，就會使鋼琴發(fā)出動人的音樂。而吳瑞覺得自己不是一架被動的鋼琴，而是一架能動的鋼琴，能誘導(dǎo)彈琴者的手指，去觸摸，去碰擊，能發(fā)出最亮麗最和諧的音響。她把一個粗放笨拙的毛頭小伙子高祥，培養(yǎng)成了一個彈琴高手。她這架琴，在高祥的彈奏下流瀉出最美妙的生命音樂。

吳瑞沉醉在創(chuàng)造者成功的喜悅中，把高祥的頭輕輕攬在懷中。被揉拽得半醒的高祥，看了一眼妻子，滿足地把整個臉埋向妻子的乳溝，含混不清地吶吶著。

他也不清楚，自己一個強悍的男子漢，怎么在吳瑞面前便變得柔順服貼。吳瑞叫他怎樣，他便怎樣。一受吳瑞的愛撫，便變得軟弱無力，對吳瑞產(chǎn)生一種生死相隨的依戀。

這是不是佛家所說的緣分？男女前世已定的宿命？

高祥不想深究。他只覺得，他離不開吳瑞，吳瑞也離不開他。這樣就好，這樣就滿足了。

世界上有多少孤獨的靈魂，還在追尋飄游，或許終生找不到依托，找不到歸宿。高祥把他的臉，更緊地貼向吳瑞的胸，似乎要進入她的身體。

吳瑞被高祥嬰兒戀母般的動作搞得十分感動，眼眶隨之濕潤。她不能沒有高祥，高祥也不能沒有她。這也許是一種天意吧！

二

誰能說得清呢？

吳瑞身邊圍繞了多少優(yōu)秀的男人，她卻從來沒有對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產(chǎn)生過戀情，并對所有的追求都不加思索地冷酷拒絕。然而，誰能想到這個驕傲的公主，竟然對一個還是大學(xué)生的街頭偶遇的陌生人，產(chǎn)生了忠貞不二的戀情。

就是那一眼，男女本無目的的眼光相遇，突然產(chǎn)生了能量裂變，相互燃燒了起來。

據(jù)后來的回想，那一眼太令人心醉了。吳瑞依平常的經(jīng)驗，碰到太多異性的眼光，都是不潔的，欲念是赤裸裸的，似乎看著一個光身的她，貪婪地在她身上撫摸。而高祥的眼光，卻是孩子般的稚氣、清純、驚異，是一種敬仰、禮拜。

高祥的回想是，吳瑞的出現(xiàn)，像一道閃電，把旁邊的事物都遮蓋了，自己只覺得驚心動魄的光明。吳瑞的雙眼燦若晨星，又似深不可測的秋潭，面容像歡樂的樂章，動人的身姿在毫無自知的本能中呈現(xiàn)一種優(yōu)雅高貴。她是那樣強烈地吸引著他，又使他自慚形穢，極力想逃避她。

高祥感到她注意到自己，好像審視著他的不修邊幅，皺巴巴的短褲和赤腳套著的拖鞋。他不由自主地縮起光腿和腳趾頭，倉皇地從她眼光下逃脫。

這一逃，更激起了吳瑞的好感?，F(xiàn)在還有這樣好的男孩！

其實，高祥哪愿逃脫，只是為了避免給心中的偶像留下不潔的印象和當時的尷尬。他不會就這樣草率地丟開與自己偶像相遇的機會。他匆忙地從兩人目光相遇的白塔市副食商店逃出，躲在近旁的茶葉店，眼睛卻盯視搜索著每個從副食店走出的人。

他心目中的女神，根本用不著仔細搜尋，她是那樣的鶴立雞群，在任何人群中都卓爾不凡。她一走出副食商店，他便看見了。

一米六以上的個頭，偏瘦卻不露骨的體態(tài)，無處不顯成熟女性的曲線，著一身白素便裝。略顯金黃的濃發(fā)，束成馬尾在腦后跳躍。面部五官，少有的和諧，隆起的鼻梁似乎統(tǒng)領(lǐng)起了面部的所有器官，形成一種整體美。少女特有的不施粉黛卻天然的白嫩紅潤，她以健康的膚色向各種化妝品挑戰(zhàn)，像一株亭亭玉立迎風(fēng)飄曳的夏日荷花。

吳瑞越來越走近了。高祥怕自己的偷窺被她發(fā)現(xiàn)，窘得無地自容，恨不得腳下有個裂縫鉆進去。

他哪里知道，吳瑞走路從不左顧右盼，加之剛才受到的心靈震動尚未平息，眼前討人喜歡的小伙子，卻嗖地不見了，令人悵然若失。她滿懷心思地離開副食店，向家走去。她對眼前的一切，都熟視無睹，只憑慣性的引導(dǎo)走向附近的磚塔胡同。不緊不慢，輕移碎步，像從路面飄過一樣。

吳瑞沒有任何覺察地從高祥面前走過，高祥才喘了口氣，放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看著走過的吳瑞的背影，更有一副動人的體態(tài)，她纖秀的腳，著一雙白色平底鞋，款款輕移，步步都踩在高祥心上，是那樣的柔和，又是那樣的使人心痛。原來，喜愛也是一種疼痛。

高祥遠遠緊隨吳瑞，看她走到哪里？吳瑞似乎也感到了身后有人尾隨。但是，她自信地認為，尾隨者不會是那個害羞的小伙子，肯定是些無聊的小流氓。對付這些家伙，最好的辦法是不予理睬，使他們無法接受。倘一回頭，定會惹得蒼蠅附身。

吳瑞的這一未回頭，卻種下了一段濃烈的戀情。

因為未回頭，她便沒有發(fā)現(xiàn)追隨者是高祥。這樣，高祥便沉沉地留在她心里。倘若她回頭了，發(fā)現(xiàn)追隨者竟然是自己喜歡的小伙子，原來理想的形象便會傾刻粉碎，她會不猶豫地從心頭把此人抹去。

因為未回頭，高祥未被吳瑞發(fā)現(xiàn)，高祥從而積蓄了勇氣和信心，決心要把自己的追求進行到底。倘若吳瑞回了頭，罵他一句流氓，他肯定會無地自容，信心全喪。

有時候偶然性就是這么重要。

憨厚的高祥，一米八的個頭，體態(tài)勻稱，不顯粗笨，還很有些靈活。剛才尾隨吳瑞時，機警地左躲右閃，很會隱蔽，像受過專業(yè)的訓(xùn)練。他在大學(xué)的體育運動中，是頗為引人注目的角色。不過大多數(shù)人忽略了，這還是個內(nèi)向的漢子，很有些心計。

他看清吳瑞在磚塔胡同一家南向的院落進了門。稍后，估計吳瑞不會再出來，他便前去看清了門牌，心懷喜悅地回到了不遠處王府倉自己的家。

真是天賜良緣，我們竟同住在白塔寺周圍。不知我們過去是否碰過面？也許我們都在政協(xié)禮堂，或者在地質(zhì)部禮堂，同看過一場電影。那不是，我們的呼吸早已相通了，為什么我們不應(yīng)該認識，不應(yīng)該走得更近一些呢？

想到快樂處，高祥在床上翻筋斗。

三

高祥也奇異，自己對異性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激情。

這位白衣少女，似乎是他的情愛教師，一下子把他拉進愛情學(xué)校，使他饒有興趣地學(xué)習(xí)起愛情課程。原來喜歡的體育運動，男性伙伴們的打打鬧鬧，一下子變得索然無味。他現(xiàn)在特別厭煩男同學(xué)那些對女性的粗俗議論，什么也不知道，卻裝出頗為老道的樣子，真令人惡心。怎么能褻瀆女性呢？尊敬還來不及呢！腦海里始終有一個白衣仙女的形象。

單相思，實在比互戀強烈得多。單相思，更是情感和想象的自由活動的天地，高祥晝夜在意識流的河道里游動。自覺意識掌握不了自己，只好任無意識之流把自己拋來拋去。高祥又是個很實際的人，他不會長久地讓無意識把自己搞得很快意但卻精疲力盡，他掙扎著讓自覺意識占上風(fēng)，從本能的河床里爬上岸，喘著氣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辦？

首先要知道白衣少女姓誰名何，有無婚配？什么職業(yè)？家庭如何？

花費很大精力，了解到最不愿看到的情況恐怕是，人家已是名花有主。高祥堅信，直覺告訴他，白衣少女沒有男伴。退一萬步，有男伴又能怎樣，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來說，與那位男士公平競爭，絕不言退。

有了決心，就會想出辦法。高祥原是個軍人，復(fù)員之后上的大學(xué)。他的不少戰(zhàn)友在公安局工作，通過戰(zhàn)友，到分管磚塔胡同的派出所，情況很快查清了。

白衣少女，姓吳名瑞，２４歲，未婚。某財經(jīng)學(xué)院本科畢業(yè)，現(xiàn)在某公司做秘書。上有小學(xué)教師的父母，下有一讀中學(xué)的小弟。有無男朋友，派出所不了解。

只要有個“未婚”，這就夠了。高祥興奮得心狂跳，覺得有無男朋友不礙大事。好像戰(zhàn)前竊取了對方的機密圖紙，情況了如指掌，取勝只是待以時日了。

高祥拉著戰(zhàn)友和戶籍民警，到小館撮了一頓。

迂回包抄，常比正面進攻更容易取得戰(zhàn)果。

高祥先從接觸吳瑞之弟吳入手，經(jīng)常去吳上學(xué)的學(xué)校找所謂的熟人玩。這位中學(xué)生不知何時便認識了高祥，很快成了好朋友。令中學(xué)生傾倒的是，這位大朋友軍事知識非常豐富，什么世界著名的戰(zhàn)役戰(zhàn)例呀，什么各種新式武器呀，什么現(xiàn)代化的遙控戰(zhàn)爭呀，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爸爸媽媽姐姐，他們對此一竅不通。高祥忒夠朋友，還請他去靶場打了一次靶，這是爸爸媽媽姐姐，都沒給過他的幸福。

高祥便這么順利地進入了他曾多次搜巡的磚塔胡同的吳瑞之家。

他非常聰明地躲開了與吳瑞可能的不期而遇。時機還不成熟，現(xiàn)在他只能以吳的大朋友的身份出現(xiàn)。

吳瑞父母對于突然撞入的大學(xué)生非常不放心，但經(jīng)過多方盤問，知道是位在附近的可靠人家的子弟，也就少了一層疑慮。觀其言行，老實可靠，并無當代一些青年的浮華。最難得的是，他義務(wù)幫小弟補習(xí)英語，這正是做小學(xué)教師的夫婦特別看重的。

吳瑞渾然不知高祥在身邊的滲透。她仍忘不了那個偶遇的小伙子，他的稚氣純真的形象竟日益鮮明。上班遇見公司那些油頭粉面男性，頓覺一派委瑣，愈顯得那個好男孩令人心動。

生活在九十年代的吳瑞，思想開放，個性意識極強，卻在道德行為上趨于保守，應(yīng)該說是有些拘謹。由于家庭的影響，父母的耳提面命，世界文學(xué)名著的習(xí)染，她趨向于古典主義的愛情觀。她認為不能濫用感情，愛只能獻給自己唯一真愛的人，她用理想塑造自己心上的戀人。所以不少同學(xué)和同事，都在她眼前匆匆閃過，始終未能有一個進入她的心房。她又有她拒絕男性糾纏的法寶——冷淡，常使有自尊心的男性在她面前感到遭遇了蔑視，甚至是最高級別的無視，從而不敢戀戰(zhàn)，黯然而退。

吳瑞對同輩異性求愛的冷若冰霜，惹得父母憂心忡忡。這孩子會不會心理上有障礙？我們在她這個年紀，社會禁錮的情況下，也都是目迷心亂、魂不守舍的，她怎么在開放的風(fēng)氣下倒像個修女？可是，女兒又不像個無知覺的人，她不拒絕看談情說愛的小說，甚至連他們也要藏藏掖掖的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西蒙·波娃的《第二性》這樣的書，也公然放在枕邊。

吳瑞確實是個思想與行為充滿矛盾的女性。她一方面把兩性關(guān)系看得很坦然，只要她喜歡，她就會接受男性的愛撫。另一方面她又把兩性關(guān)系看得很神圣，認為只有靈與肉的統(tǒng)一，才是男女應(yīng)赴的祭壇。她追求無缺憾的完美，所以平時她絕對珍惜自己的感情，把渴望和需求深埋在心靈底層，等待著特有的機遇才爆發(fā)。

在等待過程中，追求者都成了匆匆過客。追求糾纏得最緊，又沒有討得好結(jié)果的是，吳瑞的頂頭上司、公司的老板魏總裁。

四

事情還得從公司招聘秘書說起。

當時吳瑞剛大學(xué)畢業(yè)，她極力想多掙些錢，替父母多承擔一些責(zé)任。她一看到廣告，就去應(yīng)聘，各種考察、考試都令人滿意。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魏總錄取吳瑞很大成分是因她出眾的漂亮。女人的漂亮是一種資本，也是一種武器。遇敵必克，就是武器功能的有效證明，不知是吳瑞運用了武器，還是魏總在武器面前的自動投降?？傊?，一經(jīng)面試便錄取了。

僅有漂亮是不夠的，我們不得不提醒那些不會用腦子的美人兒。吳瑞上班第一天，不僅用眼，而是用心觀察，體會她的工作。魏總剛有個念頭，吳瑞在心里便看到了，不失時機地為老總做好他想要的一切。魏總喜出望外。他本來的希望是，眼前閃動的不是一個令人感官不快的角色，或只能起花瓶作用的角色?，F(xiàn)在竟得到了一個既讓人爽心悅目又得心應(yīng)手的秘書。

新秘書很快便熟悉了公司的業(yè)務(wù)和總裁的脾性。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貼又極具章法，不僅無可挑剔，而且不得不由人衷心贊賞。特別令魏總滿意的是，吳瑞流利的英語和公關(guān)能力。多次對外業(yè)務(wù)，吳瑞在他身旁一坐，便使對方少了浮躁和盛氣。經(jīng)過幾個回合的較量，男性對手看著吳瑞的面容和眼角，便失去了堅持的力量，呈上了乞降書。之后，又不甘于就此服輸，很想把失利的原因歸之于吳瑞施了迷魂陣，從而想在她身上討些便宜，吳瑞總會有理有節(jié)地打退對方的糾纏。此時，魏總在心里直叫好，從愛慕到肅然起敬，想著再過一些時間，應(yīng)該升吳瑞為助理了。

魏總不算個壞男人，他錄用吳瑞時，沒有什么不良居心。他有一個穩(wěn)定的小家庭，妻子是大學(xué)的同班同學(xué)，雖算不上俏麗，卻也品貌相當過得去。大家公認他們是模范夫妻。

模范夫妻，常有不少是外表光堂內(nèi)里苦楚，雙方都在努力維護著公眾形象，個人的苦惱卻要深深隱藏。魏總夫妻的分歧，是從思想認識的相背開始的，妻子對社會上的各種新思潮一概排斥，發(fā)展到對不能與她一道抵制的丈夫的惱怒，愈來愈少了溫柔和寬容。當丈夫辭掉公職下海經(jīng)商時，她直罵他昏了頭。丈夫在商場站住了，并取得不俗的成績時，妻子并未改變立場，還冷笑著說，你總有栽筋斗的一天。這哪里是生命另一半應(yīng)該具有的心理？他從骨子里感到了寒意。

肉體的寒意早已降臨在他們中間。魏總很少對妻子產(chǎn)生激情，偶一熱血沸騰，妻子卻像辦公務(wù)般地催他完卷。激情碰上了一盆冷水，頓時心灰意冷，覺得自己在妻子眼里不知是什么玩意兒。少了尊重，也就少了愛。他們只能維持著模范夫妻的名分。

自信心膨脹的妻子，卻覺察不到裂痕的產(chǎn)生。她在與丈夫的關(guān)系上，習(xí)慣了主導(dǎo)的地位，大學(xué)時代是她介紹他入黨的，到工作單位她又是丈夫的領(lǐng)導(dǎo)。丈夫現(xiàn)在卻有些不聽話了，讓事實教育他吧。她堅定地坐在公家的船上，丈夫哪一天商海里翻了船，她會伸手去救助他。她似乎天天盼著丈夫溺水，以便把他救上公家船時好問他：看，還是我說得對吧！

為了爭一口氣，為了證明自己的真理在握，不惜搞亂人生的各種位置，不惜打亂價值標準，盼著丈夫倒霉。模范夫妻們，不要滿足于外界的評價，注意你們自身的體會，善待你們的對方！他（她）不是你的對手，他（她）應(yīng)該是另一個你自己。

魏總得不到家庭的溫暖，只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工作并不能完全醫(yī)治孤凄，他有時也要逃脫工作。對那些羨慕虛榮和金錢的女性的挑逗，他無動于衷，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在愛情和婚姻的長河中泅渡過，難得激起新奇和刺激。生理上的需求，也曾使他與一些風(fēng)塵女子偶結(jié)一夜之歡。事后，懊悔與對自己的厭惡總要延續(xù)一段時間。

吳瑞的到來，激活了他的感情。他錄用吳瑞，確實是因她的出眾的漂亮，辦公室里充滿亮麗和芳香，總不是什么壞事。想不到吳瑞帶來的不僅是這些，她還表現(xiàn)出了業(yè)務(wù)能力的不凡，女性特有的細心、周到、妥切溫馨從此彌漫在他的周圍。他的茶杯總有他需要喝的茶，或他偶爾想喝的咖啡，他始終弄不清吳瑞是如何判斷出他需要的是茶還是咖啡，幾乎沒有錯誤過。各種文件整理得井井有條，今天的事不會拖到明天，明天需要的材料早已準備。半年不到，吳瑞對公司的情況了如指掌，常常會在不易察覺中給他提個必要的醒。至于吳瑞的公關(guān)才能和有理有節(jié)的風(fēng)范，不能不使他感到簡直是個尤物。

他不敢把吳瑞看成一只花瓶，也不愿把吳瑞促成為一位女強人，他多想使吳瑞成為事業(yè)上的幫手、情感上的寄托。為了不損害自己在吳瑞心目中的形象，他不敢有任何的不恭和越禮，他想對吳瑞真情實意地表達感情，只要吳瑞能接受，他準備和妻子離婚。然而，他總是碰釘子，送的禮物被全部退回，單獨的約會被能找到的理由婉拒。

吳瑞被他騙赴過一次單獨的約會。她不得不和他共進昂貴的法國大菜，勉強和他下舞池跳了幾曲。她的冷淡，從她的臉上下降到她的全身，也傳遍到他摟著她腰的手上。他知趣地罷舞，送她回家。

第二天上班，辦公室相見，吳瑞竟一臉冰霜。他不由得怒火中燒，想把吳瑞炒了魷魚。火氣一過，又舍不得眼前這個尤物。

成熟男人有成熟的追女人的辦法。魏總想，只要你天天和我泡在一起，時間會制造感情，女人都會愛上身邊的優(yōu)秀男人，我不信把你追不到手。

魏總追秘書吃了閉門羹，已經(jīng)成了公司人人皆知的內(nèi)部情報，男性公民都很開心。司機小張和公司的一些單身漢，把公司的女性進行了評比，尊吳秘書為“最高標準”。而且補充說明此“最高標準”不限于本公司，且適于更大范圍和地區(qū)。他們告誡所有男性公民，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標準，不要輕易攀高動吳秘書的念頭，免得自己摔下來?，F(xiàn)在最佳選手魏總落馬了，似乎別人更無能力染指。

然而，這樣最好。似乎誰獲得了吳瑞，大家便失去了吳瑞，誰也沒得到吳瑞，大家便都沒有失去吳瑞。漂亮又聰慧的女人，就是這樣滋潤著她周圍的環(huán)境。

誰能想到我們的最高標準，竟鐘情一個毛頭小伙子，一個尚一文不名的大學(xué)生。愛情真是沒理可論。

五

吳瑞再次碰到高祥，是在小弟的生日聚會上。

只有她一個人詫異這個陌生人的蒞臨，家庭的其它成員早已不把高祥看成外人了，高祥幫他們買過糧，扛過煤氣罐，輔導(dǎo)小弟學(xué)業(yè)大大長進。

高祥對這次碰面，雖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和周密的布置，但是一見吳瑞還是免不了張慌失措，唯恐吳瑞把他看成一個居心不良的壞分子。吳瑞似乎遭受了突然襲擊，有些木然。父母看女兒面色不悅，怕女兒又是心理障礙作怪，搞得高祥下不了臺，便搶著宣講高祥如何如何助人為樂。吳瑞愈聽愈不愉快，直覺這個人居心頗深，不知是值得敬重呢還是值得懷疑？他應(yīng)該去做特工。

高祥同魏總一樣領(lǐng)略到了吳瑞冷淡的威力，感到冷氣逼人，他不敢正眼瞧近在咫尺的朝思暮想的仙女一眼。他斷然地英明決定，改變原定的作戰(zhàn)計劃，把注意力改在吳身上，也可以達到不使敏感的少年發(fā)現(xiàn)他的目標在彼不在此，覺得生自己是他過河后要拆的橋，而是他真正的哥兒們。效果如預(yù)期的一樣好。小弟是今晚的中心，吳瑞也不好添什么亂，不得不討小弟的歡心。直鬧得小弟想睡了，才宣告聚會結(jié)束。

吳瑞很大方地送高祥到大門口，說了句讓人猜不透的告別詞：“你還是集中精力在你的學(xué)習(xí)上！”

不知是讓他今后別再上吳家的門，還是希望他成為一個有成就的人？雖然前者的成分更多些。

聰明的男人，其實也犯粗心，高祥只感到了吳瑞的冷淡，卻沒有覺察出吳瑞并不討厭他。他不知道，欲迎又拒才是女人難以擺脫的本能。吳瑞不能無視高祥的種種努力，越想越覺得小伙子對她的心重，計謀雖有些詭密，也算不上不道德。高祥的靦腆，很能打動她的芳心。

她說那句告別詞，只是為了打擊高祥的自信心，好像誰也看不穿他玩的把戲，都會如他預(yù)謀地掉入他設(shè)的陷阱中。如此而已，別無他意，豈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初戀的朋友們，且不可因為對方的一句話或一個冷淡的表示，過求深意，影響了追求的勇氣。你們看，吳瑞正盼著高祥有新的行動，她準備回報他以熱烈，洗刷今日的冷淡。戀愛的日子的天空是多變的。

高祥也不是個肯輕易服輸?shù)慕巧?。他雖碰了釘子，卻沒有喪失勇氣，重新制定進攻方案?，F(xiàn)在已經(jīng)短兵相接，退路是沒有的，只有打攻堅戰(zhàn)。要么攻下堡壘，要么葬身沙場。高祥經(jīng)過一夜苦思，想不出任何新招。天亮?xí)r感到不容再思索了，只好采用笨辦法，去吳瑞公司所在地北京飯店碰吳瑞。

也是老天有眼，傻人好運。那天魏總不在，吳瑞能及時下班，出了電梯便被高祥碰上。

好像高祥是聽到她內(nèi)心的呼喚及時來報到的，吳瑞內(nèi)心一陣感激。高祥一看吳瑞滿臉生動，立即有撥霧重見天日之感，揮手抬腳，想替吳瑞拎包。

吳瑞笑了笑，阻止住他：“不用，不用，我自己拿。找我？”

“對，對?！?/p>

“有什么事？”

“沒事兒，沒事兒?！?/p>

“不想請我吃飯？”

“想請，想請！”

“好吧，我們出去找個地方?！?/p>

有時想象得過于艱難的事，實際上出乎意料的容易。高祥沒料到吳瑞竟如此主動，沒有讓他挨閉門羹，也沒有送他以嘲笑和奚落，而是城門大開，熱情相揖。真是喜從天降。

他們穿過王府井，走到燈市口，找到一家僻靜的小館，點了幾個小菜，從容地相對而談。吳瑞艷光四射，卻不逼人，散發(fā)的是一股寧靜柔和之氣，使接近她的人倍感親切。高祥也消除了慌亂和緊張，平日拙于言詞，現(xiàn)在從吳瑞善意的眼光里得到不斷地鼓勵，竟不間歇地把自己的家庭、身世、現(xiàn)狀，胡桃棗兒般地全倒了出來。

他住在王府倉，父母是教育部的一般干部，自己不顧大人勸阻高中時參了軍，復(fù)員后又想上大學(xué)，現(xiàn)在某大學(xué)讀英語，四年級學(xué)生，２８歲，傻大，愛體育，愛文學(xué)，不會任何樂器，槍法十分準。

猶如在背誦乞降書，呈上貢禮，請受降方驗收接納。

吳瑞聽得直樂。想到《西廂記》中張生初見鶯鶯，京戲里小生的自報家門，原來今天也有承襲，雖是新出爐的版本，也難逃抄襲之嫌。

她并無惡意，卻免不了有看老實人笑話的存心，問道：“我不管人事工作。你想進我們公司？”

高祥急辯道：“不，不，不！我只想讓你知道……?！?/p>

“知道什么？”

“知道，我不是那種人?！?/p>

“誰把你當那種人了？”

“我是說，我們住得很近，或許我們過去多次見過面?！?/p>

“啊！我倒沒有想到。不過，我確實路過王府倉?！?/p>

“你肯定去過地質(zhì)部禮堂看過電影?！?/p>

“是，我離地質(zhì)部禮堂近，常在那里看電影?！?/p>

越說越近，說到兒童時代，兩人便有了更多的共同語言。各自敘說著兒時的種種樂趣，沒有了戒備，沒有了明確的意圖，只是自然的流瀉。詞語含有的語義是無所謂的，只是要以它承載互相接納的感情。

初戀的朋友，回到童年去吧，那里是個無污染的交流情感的好天地。談情說愛，常常要不談情說愛。

走出小館，高祥享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禮遇。一路所遇，人們都對吳瑞行注目禮，不僅是男性，漂亮女人也投以好感的目光，相伴的高祥也接受了同性的歆羨。有漂亮女伴的男士，走出狹窄的天地，到稠人廣眾之中，享受人們的禮贊吧！

六

萬事開頭難。頭開好了，下面的文章自有行云流水之勢。

后來，便有日益頻繁的約會，看電影，逛公園，談文學(xué)。高祥不敢怠慢了吳瑞的父母，更不敢忽略了吳。這樣，雖有些疲于奔命，卻在勞累中享受了許多快樂。凡是和吳有關(guān)的，他都注意，甚至連吳瑞公司的股票指數(shù)他都天天注意收看。

當然注意的焦點還是吳瑞本人。吳瑞的魅力是無窮的，每見一次面她都會展開新的一面，她的發(fā)式常變，有時是馬尾發(fā)，有時是披肩散發(fā)，有時是一根單辮。服裝以單色見長，以淡雅為主，偶而也著鮮麗服裝，似乎極其隨意，細看深有講究，從無不當?shù)拇钆?。愛穿平底鞋，也著高跟鞋，簡直是個多變夏娃。開始高祥很有些自豪，以為吳瑞是為他打扮，女為悅己者容嘛。慢慢地他才發(fā)現(xiàn)，吳瑞既不是為他也不是為別人，而全是為了自己，為了活得舒心，為了天天的新意。雖不刻意，卻不馬虎。

高祥的同伴見了吳瑞，幾乎同吳瑞公司的男性一樣，認為吳瑞是個“最高標準”。說高祥不知何時燒了高香，交了如此好的運。高祥卻覺得這個“最高標準”未能說明吳瑞的氣質(zhì)，他內(nèi)心稱她是“抒情詩”。與吳瑞相處，如坐春風(fēng)，如聆仙樂，始終處在詩意的情緒中，她是緩緩地呼出你心中的優(yōu)美的情感，讓你與她共赴精神的樂園。

吳瑞談起文學(xué)來，見解的精采，常使高祥感到上天的不公，胡亂安排人間的崗位，一個如此有見地的才女卻被放入商海浮沉，某些能把最詩意的作品肢解成數(shù)學(xué)公式或思想符號的人，卻被安排在高校文學(xué)教師的位置上。他曾旁聽過中文系的課，領(lǐng)教過某些教師講課的倒胃。讓吳瑞去講文學(xué)，學(xué)生們將會得到多么好的享受啊。

才貌出眾的吳瑞，怎么會接受高祥？

吳瑞自己也講不清，直覺地喜歡唄，可能符合自己想象的標準。其實，她并無清晰的理想伴侶的標準，只有不是什么樣的標準，如不是眼前常見的這些男人，而應(yīng)該是一個有個性的男性，相貌當然要英俊，但不是漂亮，漂亮就有些女性化，她最反感雌化的男人。準確說，相貌應(yīng)當不俗，最重要的是有思想，很誠實，最好未愛過別的女孩子。

但是，高祥并未捧著這些條件來應(yīng)聘，只不過是一眼的電擊，她便接受了他，這是不是一見鐘情？

她覺得一見鐘情是有道理的。常見的為什么不能鐘情？太習(xí)見了，太熟悉了，激不起人的追求。一見鐘情，肯定有某種反平常性、新奇性，富有探索性。一見鐘情的事物，不會是完全陌生的，雖然新奇，卻多處符合人內(nèi)心深藏的理想圖式，是一種難得的暗合。當然一見鐘情之后，常是主觀想象的延續(xù)，雙方都在努力豐富著想象的形象。進一步接觸，現(xiàn)實與主觀想象相背，自然難有下文?，F(xiàn)實與主觀想象吻合，甚至比想象的還要美好，自然是不斷地誘惑人靠近他。

高祥有一種吸引人的稚氣與純樸。公司那些不錯的男性，好像被雕琢得過多、把玩得過久的玉器，沾上了世俗的塵膩，不值得少女貼心貼肺。高祥是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帶著大自然山川樹木、云霧霞光賦予的靈氣和色彩，那種深蘊未彰的美質(zhì)等待著她去開掘。

高祥年齡雖然比她大，她卻覺得他像小弟。當然他不是小弟，他常以男子漢的氣魄撞擊著她，使她感受到，自己無論多么堅強在他面前仍是一個小女人。高祥給她以依靠和支持，是那種穩(wěn)如泰山的依靠，是那種永不潰敗的大地的支持。她相信，一旦天塌地裂，高祥會托起她，覆蓋她。

公司的人都為吳瑞的選擇而惋惜，他們總覺得拒絕了魏總的吳瑞，將來的戀情會天搖地動，現(xiàn)在卻平平淡淡。那個大學(xué)生，太普通，太一般，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沒事業(yè)，將來也不會有金錢，今天，誰能漠視金錢的威力？吳瑞在做虧本買賣，憑她那豐厚的資本，人們指漂亮，那是公認的女人特有的財富，釣不到什么樣的金龜婿？

學(xué)經(jīng)濟的吳瑞，最反感把等價交換原則運用在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反對的呼聲愈高，她選擇高祥的決心愈堅決。她卑視世俗的庸見，人的價值，情感的相遇，那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

人們常說郎才女貌，好像男性重色，女性重才。其實，女性對男性的外貌同樣看重，不過不少女人為了更重要的追求，只好在這方面委曲自己。吳瑞用不著委曲自己。高祥是英俊的，標準的個頭，強健的軀體，一雙濃眉下有神的大眼。線條輪廓清晰的嘴，在那張臉上顯得太突出，似乎會封存許多秘密，又似乎會張開吐出使人激動的信息。那張嘴強烈地吸引著她。

吳瑞心里好笑，自己怎么愛得這么怪，不像一般的女孩，她真想吻高祥的嘴。

七

想吻人的人，卻被人吻了。是高祥首先吻吳瑞的，但真正完成并帶來沉醉，卻應(yīng)該說是吳瑞的努力。

說起來，一般人不會相信，就連他們自己也不敢相信，兩個大齡青年，在社會風(fēng)氣開放的九十年代，現(xiàn)實生活和影視作品中，不知看了多少擁抱接吻場面，臨到自己頭上，還是破題兒第一遭，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接吻只有粗枝大葉的了解，并無細致深入的知識和實踐。

高祥在很沖動的情況下，捧著吳瑞的頭，眼神慌亂，呼吸短促，似乎要有重大舉措。吳瑞也感到面臨重大關(guān)頭，緊閉了雙眼，期待著它的降臨。果然有一雙溫?zé)岬淖齑?，貼在了她的唇上，一陣異樣的愉快傳遍了全身。

她期待著更強烈的刺激，結(jié)果卻是沒有多少變化的嘴唇磨擦吸吮，她突然無師自通地張開了口，把舌頭送向高祥，完全拋棄了被動的姿態(tài)，有了強烈的主動的索求。高祥似乎受了一驚，想不到人間有此美味，便貪婪地吮咂起來，暢飲愛的美酒。吳瑞被吮咂的透不過氣，麻酥酥的快感深入體內(nèi)各處，產(chǎn)生了短暫的昏迷，失重漂浮起來。

兩人都感受到初吻的甜密。高祥感受到，原來兩性之愛，無論文學(xué)家如何描述，自己天馬行空地如何想象，都沒有實際體驗到的甜蜜和消魂。而吳瑞感受到的是，高祥竟是她獻愛也是獻愛于她的第一個，真令人幸福。好像他們都在期待著對方的來到，這一天終于來臨了，他們有著無缺憾的結(jié)合。吳瑞并不守舊，她覺得只要是自己真愛的人并不在乎他是否是初戀。但是初吻中，發(fā)現(xiàn)高祥還是個初入愛河的懵懂青年，自尊心受到了飽滿的灌溉，不能不更感甜蜜和幸福。

女性比男性在愛情中企求的更多。她們并不像一般男性想象的，在愛中是個被動者，她們實際是真正的主動者，本能上就處于教師地位，高祥這類小伙子只能是個學(xué)生。高祥深感是吳瑞把他帶入情愛的一個又一個新天地。吳瑞也覺得，是她誘導(dǎo)著、塑造著高祥，高祥是她的作品。

高祥起了質(zhì)的變化，成熟了，儒雅了。愛整潔了，不抽煙了，不敢吃蒜了，勤洗換衣服了。一有空，便想往吳瑞身邊跑。同學(xué)們嘲笑高祥的變化，高祥可憐他們的幼稚無知。你們哪里知道朝圣者的幸福。

有了初吻，接著便有進一步的愛撫。吳瑞縱然比高祥還強烈地需要對方的愛撫，多次沉醉在擁抱接吻中，但她不讓自己昏了頭，始終不讓高祥越過最后的界線。她總覺得男女間的最消魂的事，應(yīng)該留在婚姻生活之中。現(xiàn)在給了高祥，將來的結(jié)婚就有缺憾。高祥更有難以抑制的沖動，但他不敢冒犯吳瑞，也不愿吳瑞把自己看得庸俗低下。吳瑞一瞬間的不快，都會使他深責(zé)自己的魯莽。他想，若是別的女性，他可能會去硬性地索取，但對吳瑞絕不，他不能玷污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玷污了他們之間的神圣感情?，F(xiàn)在他感到了結(jié)婚的迫切要求。

吳瑞父母對女兒的選擇十分滿意。不僅高祥早已為他們熟悉喜愛，而且覺得這樁婚姻可以使女兒從商海中跳出來。女兒干的事情，掙錢雖多，卻不是個正道。還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好，將來小夫妻都做公家的事，吃碗穩(wěn)當飯多好。難得女兒喜歡高祥，高祥疼愛女兒，兩人親親熱熱的樣子，也喚回了他們的青春年華?，F(xiàn)在年輕人真幸福，可以無拘無束地愛，不會有太多的非議，不會有組織、領(lǐng)導(dǎo)干涉。

兩位老人很相信天意，一個叫“祥”，一個叫“瑞”，結(jié)合在一起便是“祥瑞”，大吉大利?？磥磉@是天定的姻緣，一定會和和美美，永遠祥瑞。

高祥父母卻覺得未來兒媳太漂亮了，又做的是常見大世面的工作，社會上交往多，兒子老實巴交的，不知有無能力維系住吳瑞。

高祥笑父母古板，不了解吳瑞，不懂得他倆感情的純真深厚。他堅信吳瑞對他的愛情是持久的。他選了一枚經(jīng)濟上承受得起的白金鉆戒，送給吳瑞作為紀念。吳瑞感到欣喜，覺得外貌憨厚的高祥，內(nèi)心卻是非常細致，懂得女孩子的心。一粒并不大的鉆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折射著鮮麗的色彩，這是一種象征，愛情應(yīng)該是珍貴的恒久的。

婚事因為高祥的畢業(yè)分配拖了下來。北京近郊解放軍某科研單位選中了高祥，再度參軍還是一種誘惑，吳瑞也不明顯反對，高祥便又入了伍。

兩人相聚的時間突然減少，雙方誰也不習(xí)慣。吳瑞以公司的工作填補心頭的空落，高祥則以熟悉新業(yè)務(wù)壓制思念的欲望。

魏總看到自己所愛，被個不堪一擊的對手奪去，自尊心受的傷害和喪失所愛的疼痛，一并發(fā)作。他恨恨地對吳瑞說：“你會為你現(xiàn)在的選擇而后悔的！”

洋溢著幸福感的吳瑞，對魏總的威嚇性告誡毫不介意，寬厚地想到他的種種好處，溫和地說道：“事實會證明我的選擇?！彼辉赴言捳f得劍拔弩張。

魏總想到自己已婚的家庭和不小的年齡，肯定是敗于對手的主要因素，要是能回到未婚前，十個高祥也不是自己的對手。下狠心把吳瑞從心頭抹去，卻是越抹越鮮亮。他想，怎么就這樣輕易認輸了，高祥不是和吳瑞還沒有結(jié)合么，即使結(jié)合了，未必就牢不可分，機會還是存在的。

吳瑞可是個值得男人付出任何代價去追求的女性，她也是男人排除了占有欲同樣會深愛的女性。吳瑞到公司后的業(yè)績，在辦公室營造的氣氛，都使魏總無法把她排除掉。他要讓吳瑞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永遠在等待著她。他說：“生活常不像人們主觀想象的那樣。你今后需要什么，盡管開口。我都會盡力的?！焙孟裾J輸了，實際還要拋出一張無形的網(wǎng)，把吳瑞牢牢系住。

八

半年后，在不事張揚中吳瑞和高祥結(jié)了婚。

吳瑞父母不愿女兒離家，高祥家也沒能力為新婚夫婦提供一間單獨的臥室，吳瑞不可能去遠離公司的軍營住宿，只好在父母和弟弟的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地過密月。雖有情趣，卻難得暢意。

吳瑞一結(jié)婚，便成了公司的公眾敵人，昔日的助力成了今日的阻力，魏總忙上加忙地給她派任務(wù)。高祥單位正接了一項緊迫任務(wù)，大量資料需要翻譯。新婚夫婦的密月在碰壓頂撞中度過。

從進公司的第一天起，吳瑞就沒打算長久干下去，她有一個朦朧的目標和希望。

當時要她說具體些，恐怕也難得說清。她只知道不會長期作奧菲斯小姐，也不會去做野心勃勃的女強人。其實，她不是很喜歡企業(yè)管理，學(xué)這個專業(yè)完全是當時社會思潮的影響，為了將來豐厚的薪金，改變一下家庭的窘境。她很喜歡文學(xué)，但也不想以此為職業(yè)，那樣太虛空，好像社會上一個無事忙的多余人，強顏歡笑地幫忙幫閑，多愁善感地討人同情。

工作一段后，接觸了社會各階層，慢慢明確了自己的目標，走出國門，到仍然富有活力的移民最佳選擇的美國去發(fā)展。自然道路不會是平坦的，需要艱苦的奮斗和拼搏，那才正是她的向往。

她對高祥一見鐘情后，知道他是學(xué)英語的，暗喜上天有眼，給她送了個好搭擋。她把想法告訴高祥，高祥覺得還是遙遠的事，并未經(jīng)意，只說將來有機會了再說。

吳瑞想，什么是機會？機會還要靠人創(chuàng)造，哪能永遠在等待？除過上學(xué)這個途徑外，經(jīng)商、投資移民正是個熱門。美國政府很實際，縱令美國人在世界各地投資賺窮國的錢，它仍然吸引世界各地的人攜帶資金到美國辦工廠、企業(yè)、幫助他們增加就業(yè)機會。中國許多發(fā)了財?shù)耐@幾年有不少人攜帶資金和家眷，移民美國了。自己當然不會有這個資本，但可以做境外公司的高級雇員。

有了這種設(shè)想，就得求魏總幫忙。魏總聽后先愣了一下，腦子里很快反應(yīng)出，這樣可以把吳瑞和高祥分開，未嘗不是好兆頭。他關(guān)切地問道：“那你的新郎官怎么辦？”

“我沒有想得那么多，反正我先出去再說。”

魏總來了勁頭：“只要你下決心，我這個忙給你幫定了！”

吳瑞真舍得和高祥分開？自信的男人常被細心的女人騙過。吳瑞深知，不能提她和丈夫同行，否則魏總不僅不能幫忙，還會添亂。

她一決定去美國，首先遭到父母的反對，只有小弟一人盼她早日成行，今后能經(jīng)常寄來貼著美國郵票的信給他，他一直熱衷集郵。吳瑞以她的決絕顯示愿望的不可動搖，父母只好退讓，但先決條件是，高祥必須同行，否則誰也走不成。

高祥唯吳瑞之命是從，加之岳父母的要求，他只能有一個選擇。當向領(lǐng)導(dǎo)提出退職時，領(lǐng)導(dǎo)希望他慎重考慮。他說，早反復(fù)考慮過了，男人有時得顧事業(yè)，有時得顧生活，沒了生活，事業(yè)有成又能怎么樣？有了理想的生活，事業(yè)遲早會干起來。見過吳瑞的領(lǐng)導(dǎo)，覺得高祥的選擇在情理之中。

吳瑞早把高祥出國的事安排好了。她請一個欠她人情的老板幫忙，把高祥安排在他們公司在美國的辦事機構(gòu)。這條路鋪好了，她才向魏總提出請求的。魏總想利用這條繩索拴住吳瑞，認真籌辦，先拔出一筆款投往美國，在洛杉磯辦了一個子公司，委派吳瑞任總經(jīng)理。說好這筆資金等吳瑞到美國后就抽回，只不過幫她辦個去美的合法身份。

魏總意味深長地說：“這是公司對你辛苦的回報，也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你能記在心里。到美國后有任何困難，別忘了向我開口。”

吳瑞真正受到了感動，感激魏總的君子風(fēng)范，覺得不應(yīng)當對他有所隱瞞，淚眼婆娑，身不由己地撲向魏總，好像要找一個支持，免得失控摔倒。魏總趁勢，抱緊了吳瑞，但他知道不可造次，否則會永遠失去吳瑞。吳瑞已覺自己慌亂失情，難免會引出誤解，便輕輕從擁抱中掙脫出來，低聲細語：“你是個好人！”

當一個女子稱贊一個男子是“好人”時，很多情況下，是只有敬意而少愛戀。這便是為什么，戀愛中的男子愿意聽到嬌嗔的“你真壞”的評語。男朋友們，當你們該做這等“壞人”的時候，可別膽怯，溫良恭儉讓并非處處時時受歡迎。當然，也不能強做“壞人”。魏總此時要硬做“壞人”，也蠻可以做到，但結(jié)果將不堪設(shè)想。年輕朋友，你們還是拜魏總為師的好。魏總有所不為，把一個良好的形象永遠地留在心儀的女人的心里。

責(zé)任編輯 寇 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