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是我們單位的紀檢組長,喜歡養(yǎng)花,尤喜種梅,更愛梅,對梅可說是一往情深。十年前,也是通過老胡,我才有機會仔細地、全方位地認識了梅。她那奇倔的枝干、活潑的花兒、幽幽的清香,加上那一派傲然挺立的風韻,整個兒地震撼了我。
那是一個雪日的上午。當時,我正躲在辦公室內(nèi),透過玻璃窗觀望街上的雪景。街道上,有人正拉著一輛大板車緩緩走來。板車上裝著幾件舊家具,最顯眼的是三大缽花?!耙粋€拉大板車的人,能有如此的雅興?”我心生好奇,正巧有同事叫我到收發(fā)室取信件,我便跑下樓。來到門口時,大板車剛好走到單位附近,我的眼前驀地一亮:那板車上是三缽梅花,遒勁的枝丫間滿是粉紅的和金燦燦的花朵,寂靜的路上,幾株梅靜靜地開著,芳香彌散在大街上。蕭索的雪日里一派生機盎然的梅讓人禁不住站立欣賞,其中,有一株開滿了黃色的蠟染似的小花朵兒,美麗至極,讓我疑心那是刻意裝扮上去的假花。更令我驚訝的是,那拉車的人竟是老胡!他腰系圍裙,一任漫天的雪花飄灑在本來就已花白的頭上。而他的妻子李老師,則在后面默默地推著。
原來,老胡在忙著喬遷新居。要搬家了,他首先考慮的是那心愛的梅,所以他第一趟就把梅先運過去。那時,單位里有一部小卡車,本來,就是一般干部搬家,也可以用一天車的,更何況老胡那時大小還是個“官”??墒牵敃r正是天寒地凍的冬天,為人低調(diào)的老胡不想驚動單位的同事,便自個兒拉大板車搬家。這著實令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議!我和同事吳玄生好說歹說,最終他才同意用一趟車。于是,我倆趕緊叫來駕駛員,三下五除二,一會兒便幫老胡把個“家”給搬完了。新居內(nèi),僅有幾件簡單的擺設。司機同志直感嘆:“當官的搬家就這點東西,如今真是少見了……”
過去,我總鬧不明白,梅,為什么要在肅殺的冬季綻放出縷縷的清香?是為炫耀,抑或僅僅是為了取悅文人騷客?我委實不知??纱蚰且院?,我卻也真的愛上了梅。
去年,也是這樣一個陰冷的冬季。一個雙休日,老胡來我家串門,他的自行車后面,綁著一大缽花。當那一團粉紅色從我眼前閃過時,“梅”,我不禁叫了一聲。是的,是梅!她在冬季灰冷的天氣中顯得那么鮮艷,那么醒目。剛進門,老胡就說,他家還有一缽臘梅,讓我一塊去搬來,全送我了。
在那一瞬間,我完全怔住了:這,就是他冒著風雪,用板車拉到新家里的梅呀!看到我驚詫的樣子,老胡笑笑解釋說,他們夫妻倆就要到在大連的兒子那里去住了。千里迢迢的,帶上她們不方便,再說大連也是個海濱花園式的城市,沒必要再錦上添花?!澳阄彝乱粓?,朋友一場,這梅花,就算是作臨別紀念吧!”問及日后生活,老胡說:“梅堪入畫方言好,官到能貧乃是清。我也談不上做過官,充其量也只是吏。常常有人笑我清貧,而我卻以為,雖然我們老兩口沒太多的積蓄,但也不至于太貧困、寒酸。起碼,我們的狀況比下崗工人要強多了?!?/p>
那天,老胡還給我講了許多,可我卻對這幾句話印象最深。關于如何種梅和養(yǎng)梅,我沒記住多少。許是老胡知道我健忘,幾天后,又送給我一本《家庭養(yǎng)花300問》。
宋人王淇在《梅》一詩中吟道:不受塵埃半點侵,竹籬茅舍自甘心。只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此刻,當我吟誦這首詩時,更加想念種梅愛梅像梅的老胡。離開了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梅,老胡,你在他鄉(xiāng)還好嗎?
編輯:梁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