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潘是個漂亮的女孩,聰穎而伶俐。
我就是潘潘。剛才那句話就寫在鏡子上。每天我都會看到它,然后一天的精神就會特別好?!冻鏊饺亍防锏陌爬傥枥蠋熥尨蠹颐刻煸缟蠈χR子說:看我長得多美,大家都愛我。
我沒那么變態(tài)。至少我從沒奢求過大家都愛我。
事實上,我是個畫畫的。我知道很多人都認為搞藝術的都多多少少有些怪癖。我不否認。凡·高那家伙就把耳朵割下來送人了。所以每天早上照鏡子的時候,我都很高興:自己好歹五官齊全。我不想在這方面像凡·高。
話扯遠了。其實也不算遠。不是說要回顧成長的道路嗎?這和我的成長有關系。
我家境不錯,從小不愁吃穿。我喜歡畫畫,從開始的卡通小人,到杯子罐子,再到肖像風景。我畫畫時,指尖就有一個精靈在跳動。我用手中的畫筆,印證著世界本來的面目。線條和色彩,就是我的語言,我在畫布上用畫筆吶喊。
從小畫到大,終于我畢業(yè)了。
那時網(wǎng)絡公司正火,我就進了家大網(wǎng)絡公司做美工。
總監(jiān)是個怪人,聽說是早年留洋回來的。我一直不知道他明明是學美術的,為什么要去國外進修心理學。不過不能否認,他很棒。他的創(chuàng)意永遠最多,他的方案永遠被老總欣賞,他的項目,永遠得到最多的好評。
我進公司的時候,他和我說:好好干,我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
為了這個承諾,我奮斗了整整兩年。這兩年里,我多了應酬,少了創(chuàng)作。我把眼光瞄準那些客戶,和他們喝酒吃飯,我陪他們開會、聊天,我挖空心思迎合他們。
漸漸地,我說話越來越有人聽。我已經(jīng)爬到副總監(jiān)的位置。不賣色相,只靠自己的本事,這在我這個年紀很少見。
我只是沒想到,一場暴風雨正在不知不覺中孕育。
那是2001年的冬天,納斯達克的科技股急轉直下。一夜之間,高科技仿佛成了垃圾的代名詞,往日天天漲停的股票,成了送人都沒人要的廢紙。國內(nèi)的大網(wǎng)絡公司不停傳出裁員的消息。史稱“納斯達克寒冬”的風波,正在向國內(nèi)襲來。
其實這一切我早有所感。早幾個月的時候,開薪水就不那么痛快了。后來公司改變了發(fā)薪方式:每次薪水只發(fā)一半,還剩一半說是向員工暫借,年底歸還。
公司給我們開打氣會,說現(xiàn)在正面臨著一個小小的困境,一切都會過去,公司正同大投資商接洽,困難會被克服,各種投資和撥款很快就會到來云云。
是的,小小的困境。當時的我堅信這一點。我也堅信高層在為公司的生死存亡做著不懈的努力。因此,我工作得更加賣力,希望能為公司盡一份心。
只是我沒想到,種種努力,換來的是出賣。
那天,公司高層沒有出面,只是由董事會秘書給我們下了個通告,說是公司高層決定把公司賣掉。已經(jīng)有另外一家網(wǎng)絡公司決定接手,但是對方表示,會對人員有大調整,而且拒絕接手拖欠的工資。
那一刻,我完全傻掉了。一會兒是想到自己沒了工作,回家后家人失望的表情;一會兒又想到公司高層此刻說不定正拿著賣得的款項在外面游山玩水;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兩年來拼得很不值。早知道今天會這樣,我決不會把時間拿來陪客戶,而是會專心畫自己的畫。
當巨變猛地沖到我面前時,我真的手足無措。
相比我們,總監(jiān)顯得很平靜。同往常一樣,他吸著粗大的雪茄。飛濺的火星里,他冷靜地收拾著自己的抽屜。我走過去一看,不同于往常,抽屜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凈凈。
“你早知道,對不對?”控制不住自己,我聲嘶力竭地向總監(jiān)喊,“你早知道公司要完蛋了,對不對?”
平靜下思緒,我問:“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這不是重點,”他磕了一下煙灰,“重點是,我早就不想做下去了。這次賣公司,不過是湊巧?!?/p>
“別騙人。”我搖搖頭。
他笑了:“為什么要騙你?我倦了。我已經(jīng)做了很久的工作,我的心告訴我,我該為自己做點事了?!?/p>
“別說你不倦,”他又吸了口煙,“你有才,畫畫的時候你神采飛揚,這我都看到眼里。但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喜歡去和那些人打交道?真的喜歡去看著那些腦滿腸肥的家伙賣弄那些在你看來分文不值的東西?你只是因為慣性,一直做下去罷了?!?/p>
“那,那我該怎么辦?”我的腦子里像被塞了老鼠,亂糟糟的。
“這就要問你了。問問你的心,你想做什么!”他猛地把身子探過來,“最重要的是,假設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得快死了,你會不會對這份工作后悔?”
后來,我離開了那家公司,找了個新職業(yè)。新工作同掙大錢的公司再無關系。家里人為此埋怨了我很久。拖欠的那幾個月工資我也沒去討。不是我討不到,我只是覺得,我從總監(jiān)那里無意中聽到的那句話,勝過我打了水漂的那幾個月薪水。
那是我能用一生的財富:
找份工作,到老不悔!
(司志政摘自《青年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