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鎮(zhèn)上的紅喜16歲了。

她男朋友叫李軍，是一個卡車司機，開的是密封的大卡車。車里不知道裝些什么，有時是些豬啊羊啊什么的，從外地運到本城來販賣。他有時會在小鎮(zhèn)住上那么一兩天。

一天傍晚李軍去買煙，看見紅喜背著書包，穿著藍色校服，走進了雜貨鋪。過了一會，紅喜換了一件紅色的長裙出來，戴著月牙耳環(huán)站在柜臺里面。她的背后是五彩斑斕的糖果和香煙。

李軍踱進雜貨鋪里，要了一包“大前門”。紅喜彎下腰，去拿玻璃柜臺里的煙時，頭發(fā)散落下來，遮住了玉一般的臉。李軍清晰地看到紅喜臉上淡淡的茸毛，還有一絲紅暈。

李軍與當?shù)啬腥瞬淮笠粯?，個子很高，很健壯的樣子。他皮膚黝黑，牙齒卻很白，雖然時常叼著煙。

后來，李軍有時就到學校操場的榕樹下，等著高中部的學生下課。我和紅喜一起下課，經(jīng)過操場，遠遠看見李軍，紅喜就飛快地跑開。我也只好跟著她跑開了。

終于有一天，紅喜沒有跑開。她站在那里，有些憤怒的樣子。李軍徑直走過來，站住了。他看著余暉撒在她的頭發(fā)上。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李軍就成了紅喜的男朋友?？傊艑W我們不再一起回家了。

后來有次放學，我走到了河邊，李軍一直跟著我。我走得快他就快，我走得慢他就慢。

我突然停住。他就停住了。

我說，你跟著我干什么？

他說，你為什么穿和她一樣的裙子？

我說，我們穿的是同一條裙子。

他說，那你們可以跟同一個男朋友嗎？

我撒腿跑開了。

我聽到他在后面放肆地笑。他的笑聲太大聲，在夢里我還聽得見。

我和紅喜的友誼，還經(jīng)歷了那場席卷南方的大洪水。工廠停工，學生停課，鎮(zhèn)子邊上，駐扎的官兵全部出動。廣播里天天喧囂著，鼓動大家一起抗擊這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我和紅喜卻坐了渡船，到鎮(zhèn)子高地上沒有被淹到的一家店里，花了100元的高價，買下一條紅色的棉布裙子。我花了50元，她花了50元。我們在鎮(zhèn)上輪流穿著這條昂貴的裙子，并分享著一對月牙耳環(huán)。直到洪水消退。

我考上大學，離開小鎮(zhèn)。多年以后，裙子和耳環(huán)不知所終。

李軍也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