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莫名其妙給事物分類,比如有些男人可以互生情愫,哪怕身份身高年齡都不般配,另一些人則被我隔離,不管他是否品行端正風(fēng)華正茂,若是聽到他表白,就會像全身發(fā)水痘般難受。同理,有些動物是用來抱、摸、親的,有些動物注定要被大卸八塊,滑入消化系統(tǒng)。
世界各地的人對“食物”有各種分類標(biāo)準(zhǔn)。西方人把魚切得像塊面包才能下咽,如果見到了魚眼睛,就會被同情心梗了喉嚨。法國人每年吃掉三億多只蝸牛,中國人即便餓死也未必會創(chuàng)制蝸牛刺生。江南有個說法,盛夏時要是你發(fā)覺誰身上肌清膚凉,那不是你撞見了鬼,只說明此人年幼時曾活吞過蠶寶寶。至于廣東人,憑一道傳說中的“三吱菜”足可放倒五湖四海。剛出生的小老鼠,筷子一夾吱,醬料一蘸吱,嘴里一咬吱,法國人若見識到,從此必得厭食癥。
身邊有不少挑食怪癖者,水里游的不吃,不會叫的不吃,兩條腿的不吃,長條狀的不吃。觀念決定行動,在饑荒年代沒準(zhǔn)還決定生死。
在老撾時,我?guī)缀鯖]見著過鳥,好生納悶。一個澳大利亞女人生氣道:“他們吃每樣可以吃的東西!”老撾前幾年不禁獵,鳥都被吃光了。在柬埔寨的集市上,炸蜘蛛、炸甲蟲、炸蝎子,個個看起來外脆內(nèi)酥,興奮的中國游客紛紛與尸體合影,卻不給攤主做成一兩單生意。后來遇到美國女人直截了當(dāng)揭露中國人是假裝沒見過世面:“甭裝了,中國人還吃人呢!”她頑固不化,非把胎盤認(rèn)作和大腸一樣的人體器官。
在老撾聽說殺壁虎是要遭厄運(yùn)的,所以這種丑陋動物僥幸大肆繁殖。凡是惡心可怕不愿觸碰的動物,我對它們沒有撕咬的骨氣,而那些可愛機(jī)靈通人性的又叫我食之難安。只有在日常生活視線之外、非親非故、不愛不恨的,正好滿足一下雜食性。
近幾年我的吃膽每況愈下。從澳大利亞回國時,還曾津津有味嚼過鴕鳥肉干。可不久前在贊比亞,在“錯過悔一世”的誘導(dǎo)下,試吃了一丁點(diǎn)鱷魚沙拉,胃里頓時翻江倒海,估計和同性戀聽到異性示愛感覺相仿。消化器官的反應(yīng),多數(shù)時候不是由舌頭操控,而是由心理做主。
自從在非洲的國家公園追逐過幾次野生動物后,自助餐時我總是小心翼翼避開鴕鳥肉、斑馬肉、駱駝肉……到后來不得不對面目可疑的肉類一概拒絕,只吃形態(tài)可靠的雞翅。從家中養(yǎng)狗起,我再也不碰狗肉,大概也是打我叫野兔起,我就再也不忍目睹別人在我面前大啃兔子頭。在想成為素食主義者之前,我是決不允許自己愛上一只豬或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