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也有追星族,而且癡心還遠(yuǎn)甚于今朝。為阮玲玉著迷的人何止千萬。阮玲玉有一只小藤箱,里面裝滿了青年男子對她吹捧甚至求愛的信,她既不加以嘲笑,更不忍心將這些癡心人的信撕毀,就把它們藏在這藤箱里,上面加了把鎖,還貼了一張紙,寫著“小孩子的信”。
這樣的女子難怪萬人癡迷。一些60歲以上的,在舊上海灘頗會白相的老克臘們說,阮玲玉的美麗是別人學(xué)不來的。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美女?為什么能讓眾人在美女如云、影片如山的今天仍然無法忘懷?美麗是一個謎。
阮玲玉一出生,她的父親就被女兒的美麗深深折服。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在阮玲玉25年的短暫生命中,第一個為她傾倒的是她的父親。
1901年4月26日,阮用榮與妻子何阿英在結(jié)婚4年后,生下了一個女兒,父母為她取了個乳名叫鳳根。一個女孩取了個男孩的名字,并沒有重男輕女的偏心,這是因?yàn)槟赣H看到嬰兒的小臉上天生一對彎彎的美麗的丹鳳眼,而她的父親,從第一眼起已經(jīng)為女兒著迷,把她當(dāng)作阮家的命根子。
不久,在孫中山的領(lǐng)導(dǎo)下,清朝被推翻,民國成立。舉國歡騰之日,阮用榮剪掉辮子,高興地捧著女兒的臉,仔細(xì)地端詳著,忽然高興地笑起來,用家鄉(xiāng)(廣東香山)話稱贊:“我們鳳根的一雙眼睛好靚啊!”
以后,阮玲玉聽到任何人對自己美麗眼睛的贊賞,都沒有一個像父親那樣真摯,那樣親切,那樣出自肺腑的、衷心的喜悅。
有一段日子,父親所在的亞細(xì)亞油棧的外國老板發(fā)了善心,答應(yīng)一些住得遠(yuǎn)的工人搬到油棧附近的工人住宅去住。
那是一段難忘的日子。鳳根每天總是穿了一身整齊干凈的衣褲,坐在自己家的門檻上,等父親下班。父親回來,顧不得洗一把臉,喝一口茶,就讓長著一雙美麗眼睛的女兒騎在肩上,到空場上去兜圈子,向鄰居們夸耀。
這樣的日子僅僅過了一年,外國老板就要把工人住宅改為高爾夫球場,強(qiáng)令工人遷出。
房子破不要緊,使鳳根感到難受的是,從此減少了和父親相處的機(jī)會。每天天還沒亮,父親就起床了,粗大的手掌在熟睡的鳳根小臉上輕輕撫摩一下,然后摸黑出門,頂著滿天星星趕到黃浦江碼頭,擺渡過江。晚上,也總是要到天黑才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家。鳳根就這樣一天天等待著父親。
父親瘦長的身影剛剛出現(xiàn)在視線中,她那對美麗的眼睛就閃動著水靈的眸光,親熱地叫著撲上去,雙手抱住父親的頭顱,小臉緊貼住父親滿是胡茬的面頰,唱了起來。父親一聲不響地?cái)傞_粗大的手掌,里面放著鳳根喜愛的東西:廣東橄欖、陳皮梅,或者是各種小玩意兒。他寧可自己多走路,少吃一個饅頭,每天用省下的錢送給女兒一點(diǎn)小小的獎品。
一天,父親回來時已是深夜,積勞成疾的父親臥倒在屋前的積水中,手里緊握著一個被水浸濕的小紙包。里面是給鳳根的禮物——用彩珠串成的耳環(huán)。
這是父親送給女兒的最后的禮物,當(dāng)晚,父親去世了,帶著一個沒有實(shí)現(xiàn)的承諾:有一天,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去電影院看場電影。
或許,阮玲玉今后走上銀幕,就是為了幫父親完成這個承諾,為了深沉的父愛。
16歲的阮玲玉迫于生計(jì),不得不從崇德女校退學(xué)。依著報(bào)紙上的招聘啟事,她到明星影片公司考《掛名夫妻》的女主角。
當(dāng)她從那條直通大門,兩旁盛開桃花的走道上,姍姍走向?qū)а菔視r,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助理導(dǎo)演要她做歡樂的表情時,她便輕盈地把頭一側(cè),薄唇輕啟,嫣然一笑,眼睛笑得更彎,也更嫵媚,在唇角邊還浮出一個逗人的淺渦。當(dāng)助理導(dǎo)演要她做悲傷的表情時,原來留在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美麗的眸光頓時蒙上一層水盈盈的淚花,從淚眼中露出哀怨的神情。
卜萬蒼導(dǎo)演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她考取了。這果斷而迅速的決定使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和驚異。望著姍姍遠(yuǎn)去的倩影,卜導(dǎo)演興奮地說:“你們看,她像永遠(yuǎn)抒發(fā)不盡的悲傷,惹人憐愛。一定是個有希望的悲劇演員?!?br/> 卜導(dǎo)演像個巫師,他的話,在阮玲玉9年銀幕生涯的29部電影中得到了印證。她從《掛名夫妻》開始,在影片中飾演了各類不同角色,塑造了社會各個階層的婦女形象,其中有農(nóng)村少女、丫頭、女工、女學(xué)生、小手工藝者、女作家,以至交際花、歌女、舞女、妓女、尼姑和乞丐,有正派角色也有反派角色;由少女演到老年,從舊社會的殉葬者一直到為人民利益而奮斗的先進(jìn)女性。這些人物都有一個悲慘的結(jié)局,有的自殺,有的入獄,或者被逼瘋,或者病死街頭。這些充滿悲劇色彩的銀幕形象,也就是舊中國千百萬苦難婦女的縮影。她們的不幸遭遇震撼了人們的心靈,激起了觀眾無限同情和共鳴。
沒有受過藝術(shù)上專門培養(yǎng)的阮玲玉,之所以能夠如此到位地把握悲劇人物的心理,做出卓越的表演,實(shí)在是因?yàn)橛捌羞@些角色的際遇,在很大程度上與她本人的身世暗合。
阮玲玉16歲那年,母親被幫傭的那家女主人誣陷偷錢,趕了出來。少爺幫她們安排住所,撫慰著心靈受創(chuàng)傷的母女倆,也借這個機(jī)會表達(dá)了對阮玲玉的傾慕之情。希望嫁一個老實(shí)、溫柔和多情的丈夫,能夠和她一起孝敬母親、享受家庭幸福的阮玲玉被張達(dá)民外表的老成呆板所迷惑,獻(xiàn)出了天真無邪的身心。
她去拍《掛名夫妻》時,自己的生活卻陷入了有夫妻之實(shí)卻無名分的境況。雖然張達(dá)民是少爺,但他卻沒有拿一分錢供養(yǎng)阮玲玉母女,阮玲玉也不在乎,她需要的不是他經(jīng)濟(jì)上的資助,而是愛情的始終不渝。
但是這也很難做到,張達(dá)民一次次拖延著與她結(jié)婚的事情,卻一次次伸手向她要錢,并一次次將錢花在賭博上頭。阮玲玉好幾次為他找到體面而又輕松的差事,他卻幾次攜款逃走,讓阮玲玉去還債并忍受難堪。阮玲玉對他一直存著希望,她希望張達(dá)民能像《故都春夢》里的男主角一樣浪子回頭,她覺得自己能夠感化他。
可是幻想總是很容易破滅,張達(dá)民公然表示只是看中阮玲玉長得漂亮,將她當(dāng)作姨太太,高興時叫她服侍服侍,解解氣。張達(dá)民無情的話語徹底擊碎了不堪一擊的夢,阮玲玉向他提出分手,可是這個魔鬼竟無恥地 提出要分手可以,但每個月得貼他一百元錢,貼足兩年。阮玲玉答應(yīng)了,她甘愿用辛辛苦苦拍戲換來的血汗錢換取獨(dú)立、快樂和未來。
張達(dá)民還未從她的記憶中走遠(yuǎn),茶葉大王唐季珊就迫不急待地闖進(jìn)了阮玲玉的生活,他以自己受女明星張織云的騙為幌子,以溫柔多情為掩護(hù),使阮玲玉產(chǎn)生一種惺惺相惜的依戀,而她的朋友們也紛紛說:“他當(dāng)然比張達(dá)民好”。
阮玲玉和唐季珊光明正大地同居了,可是不速之客張織云的來電,又將阮玲玉往悲劇的深淵推近了一步。
一天,阮玲玉正在彈鋼琴,電話鈴響了,是張織云,她在話筒的另一頭親切而又真摯地告訴阮玲玉:“我跟了他兩年,被他玩弄了兩年。他玩弄女性,喜新厭舊。我斷送了自己,我的黃金時代就這樣被糟塌了!他找到了你,背后跟人說:玩一個比張織云更紅更漂亮的女明星。玲玉,你我不熟悉,可我們是同行,希望你別再走我的老路,你戲演得好,比我有成就,更要珍惜自己,千萬要珍惜啊!”一聲嗚咽后,電話掛斷了。
阮玲玉心亂如麻時,陰魂不散的張達(dá)民又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在報(bào)紙上對她大肆誹謗起來。然而,就在阮玲玉最需要愛人的支持的時候,此時唐季珊的虛偽和狠心也暴露出來了。兩個男人不顧阮玲玉的感受,不斷在報(bào)紙上相互控告,事情鬧上法庭,阮玲玉將獨(dú)自站在被告席上聆聽判決。
阮玲玉不怕出庭,但告她的是她的男人,如今不珍惜她的是她的另一個男人?;蛟S活著真的太難了;或許她此時才明白她所扮演的苦難女性為什么最終選擇自殺;或許,只有死是容易的。她把幾十粒安眠藥倒進(jìn)母親為她燒的八珍粥里,一口口喝下去,結(jié)束了25歲的年輕生命。
她在遺書中寫道:“……人們一定以為我畏罪?其實(shí)我何罪可畏,我只是很后悔不應(yīng)該做他們兩人的爭奪品……”阮玲玉死了,帶走的是對塵世的眷戀,帶走的是人們對她的美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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