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山主編:
作品兩篇奉上,請你抽閑一閱。??础渡轿魑膶W》,也??茨愕奈恼拢械氖菚?,我覺得不管說你是什么樣的家,比如傳記作家,比如文學批評家,但我最喜歡的是你的文字。我覺得你的文字有種獨特的魅力。鑒于此,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我是個公司職員,從小愛好寫作,也時有小文章在報刊上發(fā)表,現(xiàn)在我想專攻散文。我知道,散文最重要的是文字。朋友們(包括一些老師輩的人)都勸我多讀書,多練筆。這話聽來總有些空泛。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切實的方法,比如怎樣練好自己的文字,讀書該讀些什么書,但千萬別說讀外國的書。我還是愛讀中國的書。最后還想問一個問題,你是怎樣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就的?耽擱你的時間,很不好意思。天氣太熱,望多保重。
陳寒蓉2006年8月12日
陳寒蓉先生:
大作已轉編輯審處,請耐心等些時日,勿虞。你提的問題,常有年輕朋友也提起,我多不回答,因為雖是出于至誠,但問題太大,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這次所以觍顏作答,實在是你的話搔到了我的癢處,心里樂呵,由不得想說幾句。你不在乎我是什么家,不在乎我寫的是什么,只喜歡我的文字,這句話直可說是搔到了癢處。是個寫作的人都喜歡聽。我們都是俗人,誰也不能免俗。寫作幾十年,如果說我還在不停地努力著,著力也著意的,端在“文字”二字上。通俗點說,就是語言,按舊文人的習慣,還是叫文字更恰當些。任何一種語言,作為操持這種語言的作家.其成功.只能是在文字上達到的層面與境界。你能意識到散文的要害在文字,確實是悟到了寫散文的真諦。不光是寫散文,寫其他體裁的文章,也是一樣的。
讀什么書,好在你說只喜歡中國的書,要不我是無法回答的。讀什么書,要看自己的性情,總以那些能最大的開掘與發(fā)揮自己的性情者為宜。有了這個界定,我只能說,假若你的性情與我相似,該讀些什么樣的書。從古到今,且舉五種若何。先秦的《孟子》,魏晉的《世說新語》,宋的蘇東坡(文選即可),明清之際的張岱(《瑯(女睘)文集》即可),現(xiàn)代的徐志摩(散文集數(shù)種)。若嫌多,前兩種可省了,后三種卻是不可不讀。關于徐志摩,還需多說幾句。絕不是我寫過《徐志摩傳》,編過《徐志摩全集》,多種選集,才說這個話。實在是他的文筆太好了。近代以來,留學歐美者夥矣,真的在文筆上,能兼通中西而達到圓融無礙的地步的,恕我鄙陋,直可說只有徐氏一人耳。學貫中西有的是,單就文筆而論,不是偏了中,就是偏了西,有西人之感情酣暢,恣肆汪洋,而又能以清健爽朗,純然中國風格的文筆表達者,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了。胡適的文筆,當然也是第一流的,只可惜他的文筆,適于說理,用于表情就差了些。
最后一個問題最難回答。你問我怎樣取得了現(xiàn)在這樣的成就,一,我不認為我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成就,這話你會認為是搪塞之辭。那么二,我的正式回答是:用力過猛,也可說是努力得過了頭。若作解釋就是,原來不過是想借寫作跳出山區(qū)小縣,讓一家人團聚,過個平安日子,不意用力過猛,努力得過了頭,竟成了現(xiàn)在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想后退幾步也不可能了。
作為一封信,夠長的了。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祝好!
韓石山2006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