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超

龐籍是北宋時期的重要宰臣，歷任群牧判官、開封官判官、左諫議大夫、樞密使、中書門下平章事等職，他的傳奇故事很多，特別是1039年他任開封府判官的時候?qū)徖淼囊粋€案件，在民間廣為傳頌。

話說當年陳巧妹一案，已經(jīng)過多個衙門審理，都無法結(jié)案。因案件的原告陳巧妹和被告林水嬌都是尚美人的侄媳婦，尚美人是皇上身邊的紅妃，深得皇上的寵愛，是當紅的人物，如果判不好，得罪了她，后果誰都清楚。因此，以前幾個衙門都無法審理清楚，一直成為皇上的一塊心病。加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無法分辨出誰是誰非，一直拖了一年多也沒有人能夠把案件審理清楚。龐籍經(jīng)過認真閱讀案卷，決定擇日審判。

當時皇上限定龐籍五天內(nèi)要審結(jié)，還要親自來監(jiān)審。時間過去了三天之后，龐籍決定開庭審判。開審的當日，通知了皇上前來監(jiān)審，就坐在案臺的旁邊。龐籍衣冠整齊地端坐在開封府衙上，頭上明鏡高懸的橫匾分外醒目，龐籍一拍驚堂木，衙役馬上叫道：“升堂!帶人犯!”

在一片堂威聲中，三個人犯戴著鏈銬走上堂來，跪在堂下。龐籍離開案臺，走到三個犯人面前，問道：“你們哪個是陳巧妹?”跪在右邊的婦人說：“民女就是陳巧妹。”龐籍點了點頭，指著另外兩個人說：“那么你們兩個就是林水嬌和黎冬明了?！饼嫾粋€個地盯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然后一邊深思著一邊圍著他們?nèi)齻€人繞了幾個圈。跪在中間的黎冬明大概三十多歲，是一個身材魁梧高大，英俊瀟灑，五官端正，嘴闊臉方，三角眼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狡猾奸詐之人。再看林水嬌，臉兒白白嫩嫩的，美目顧盼有情，水靈靈地轉(zhuǎn)著，是一個風情萬種的美人兒，也就是十八九歲的年紀。陳巧妹，二十多歲，穿著樸素無華，看似端莊美麗，卻長得一個鷹鼻子，定然不是一個好欺侮的角色。

龐籍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停下來說：“陳巧妹，你是原告，你先說說事情的經(jīng)過如何?”陳巧妹抬起頭來說：“民女陳巧妹，五年前嫁入尚家，丈夫叫尚春平，經(jīng)常到外面去做生意，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富裕。于是三年前我丈夫娶了小妾林水嬌，日子過得也算和諧。但是，因為我們當家的經(jīng)常不在家里，總是我們姐妹在一起的時候多。有一次，我們家里的木門壞了，當家的又不在家里，就叫村里的木匠黎冬明來修理。木匠是一個很喜歡說笑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說笑話逗得我們笑個不停。修好了門，他又幫我們檢查其他門窗有沒有壞的，這一檢查，還真有幾個壞了，就又請他修了幾天。但是十多天后的一個晚上，我深夜起床方便，發(fā)現(xiàn)有一個身影閃進了林水嬌的房里。我以為是賊人，便跟了過去，但是我走到了林水嬌的房門前，卻不見了動靜，我連忙拍林水嬌的門，拍了好一會兒她才將門打開。開門之后，我便走了進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人，我雖然不相信，但也只得走了出來，我回到自己的房里，越想越覺得納悶，不對路呀，明明看見有一個人走了進去呢。我放心不下，于是，就又去到林水嬌的房前，只聽見林水嬌和一個男人在說著話，這個聲音我聽著很熟悉，但又一時想不起是什么人，她竟然和什么臭男人勾搭上了!當時我氣得拼盡全力去拍門，等到門一打開，就有一個人沖了出去。沒有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就從后門溜走了，但我一眼認出了這個人就是木匠黎冬明。面對這樣的情況，我指責林水嬌不守婦道，她卻罵我多管閑事，我又害怕家丑外揚，便準備等到當家回來之后告訴他，讓他來處理。怎知他一回來竟然被這個小婦人給毒死了……”陳巧妹一邊流著淚一邊哭訴。

聽完了陳巧妹的哭訴，龐籍又對著林水嬌說：“你有什么說法?說說看。”

林水嬌也哭著說：“你這個臭婊子，不要胡亂誹謗。事實并不是這樣的。青天大老爺你可得為民做主啊!夫君啊……你死得好慘啊……都是陳巧妹這個死婊子謀了你的命哪……”林水嬌哭哭停停，一下子說不下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們家請木匠大哥修門窗是不假，但是，這個陳巧妹整日里和這個木匠大哥眉來眼去，嘻哈大笑，沒有一點婦道，原來她就是一個戲子出身，改不了水性楊花的本性，她看見木匠大哥長得英俊瀟灑，又剛死了老婆，便一心想要嫁給他。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她便千方百計把當家的毒死，好實現(xiàn)她的愿望……”林水嬌哭得雙肩一抽一抽的，眼淚鼻涕一齊淌下來。

林水嬌還沒有說完，陳巧妹就撲了過來，兩個人立刻糾纏在一起，又撕又打的，使她無法再繼續(xù)講下去。龐籍忙大聲喝道：“公堂之上不得亂來，否則嚴懲不貸!”同時指示衙役將她們拉開。

陳巧妹和林水嬌各有傷痕，把她們兩個拉開之后，龐籍讓林水嬌接著再說下去。林水嬌便說陳巧妹還惡人先告狀，害得她夫亡家破，年紀輕輕就要守寡……接著便嚎啕大哭，再也說不下去了。龐籍望著她痛哭欲絕的樣子，也不再要求她說什么，便對黎冬明說：“你也說說吧?！崩瓒鞅阏f：“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我確實是去過尚家做工，也有好幾天，和少夫人們都有一點熟悉，但并沒有什么其他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不應(yīng)該的可能就是我說了一句玩笑的話?！饼嫾枺骸澳阏f了什么玩笑的話?說下去?！崩瓒鞅憬又f：“有一天，只有我和少夫人陳巧妹在一起，當時她說我長得英俊，可現(xiàn)在沒有媳婦真是可惜了，要是讓她嫁了我這樣的人，她就是死了也值得。我便隨口開玩笑說，那么，就讓天保佑你的當家快點兒升天吧，到時候你就可以嫁給我了。我一句玩笑的話，不知道她竟然當真，殺死了親夫，我真的有罪過啊。”黎冬明很內(nèi)疚的樣子。

衙役們分別拉著陳巧妹和林水嬌，陳巧妹破口大罵：“你說假話，你騙人，你這個無恥的奸夫!……”

龐籍坐回座位上，一拍驚堂木說：“陳巧妹，咆哮公堂也可判罪，再無理取鬧就打你五十大板!現(xiàn)在本官不想聽你們說什么話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不知道怎樣判了，搞得本官也頭昏腦漲了，真麻煩，你們給本官添麻煩，本官也要給你們一點麻煩，累到你們招認為止?！饼嫾肿呦掳概_來，指著堂前的一個大木箱說：“這個箱子，由陳巧妹和黎冬明抬到東門去，再抬回來，然后再由黎冬明和林水嬌抬到北門去，再抬回來，也就是說抬出去，再抬回來。陳巧妹和林水嬌輪換，黎冬明就沒有人輪換了。你們可不能想著逃跑，所有城門我已經(jīng)安排了衙役守著了，到了城門那里，就有衙役為你們貼上一條封條，偷懶不得的，必須認認真真地給我抬。直到累到你們承認為止，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十天。總之，不怕你們不承認。衙門內(nèi)的人也不得離開，直到他們承認才能走，餓了就由官府來管飯。還有一點就是這個箱子我加了封條的，任何人不得撕毀，不得打開偷看里面的東西，否則大刑侍候!罰白銀50兩?！?/p>

于是，龐籍叫人將堂前的箱子用封條封住，然后讓人把衙門的大門關(guān)好，只放陳巧妹和黎冬明抬著箱子出去。

皇上看見龐籍這樣判案，也莫名其妙，正想問個明白，龐籍就湊過去貼著他的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皇上哈哈大笑，和龐籍退到后堂去了?？礋狒[的人議論紛紛，都說龐籍審案也不過如此，黔驢技窮，

無計可施了。

皇上覺得在府衙里有點兒悶，便叫龐籍和他到外面去走一走，龐籍和皇上換了便裝，走出衙門，來到了街上。熱鬧的街市，皇上看了分外高興。前面有一個熱鬧的地方，好多人聚在一起，皇上和龐籍走了過去，原來是一個新建的寺廟，建好了正在開光慶典，這是一座佛寺，佛寺高大雄偉，供奉著好大一個佛像?；噬弦姞睿沧呱锨叭悷狒[，要進去拜拜佛像，捐善款。

拜完了佛像，捐完款出來，皇上感覺到肚子餓了，便和龐籍找了一個吃飯的地方，坐下來吃起飯來，吃著吃著，皇上突發(fā)奇想，對龐籍說：“我們不如來對一個對子吧。朕就出上聯(lián)：‘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p>

龐籍聽皇上說完，隨聲附和說：“好聯(lián)啊?！闭f話間，他走到店門口望了一望，又走進來說：“這間店名叫做天然居，我就對‘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p>

皇上聽了連聲說：“不僅反應(yīng)敏捷，還對得工整貼切，妙對，妙對哪!”

這是一個順讀或者逆讀都行的對子，龐籍一下子就對了出來，皇上對龐籍又增加了一份好感，認為他文才超凡，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皇上和龐籍在不知不覺之間就玩到了日落西山，月亮也升了上來，回到衙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月上柳梢頭了，他們從衙門的后花園走過，看見清清的湖水下映著一彎新月，魚兒正在悠哉悠哉地游走著，皇上看見這一景觀，雅興又起，隨口而出道：“水清魚讀月，龐愛卿，你再對一對這句上聯(lián)?！?/p>

這時鳥兒棲息在樹上，正在不斷地啁啾，龐籍靈機一動說：“山靜鳥談心?！?/p>

皇上聽了，贊道：“龐愛卿，都說你是詩詞高手，今日一會，真是不假。好吧，我們進去看戲去吧?！?/p>

龐籍和皇上從后堂出來的時候，陳巧妹和黎冬明還沒有把箱子抬回來，只見眾人都坐在堂下亂七八糟的，龐籍端坐在堂上，一拍驚堂木說：“等一會兒陳巧妹和黎冬明把箱子抬回來，案情就會真相大白了?！?/p>

末了，陳巧妹和黎冬明就把箱子抬回到了堂上。龐籍又走下案臺來，檢查了一下箱子，看見箱子完好無缺，貼滿了封條，便問：“怎么樣?箱子重不重?”陳巧妹、黎冬明和林水嬌都紛紛說累死了，不知箱子里有什么鬼東西，都說開封府不能屈累成招呀。龐籍笑了，說：“馬上就會案情大明，開封府絕不會枉屈任何一個人。”說完便走回案臺上，坐在座位里又一拍驚堂木說：“來人，將堂下的箱子給我打開!”

于是，有兩個衙役走上前去將箱子打開來，箱子打開之后，從里面鉆出來一個身材比較瘦小的衙役來，他一出來，就不斷地伸著懶腰說：“唉，憋死我了?！崩瓒骱土炙畫深D時大驚失色。圍觀看熱鬧的人這才看出門道來。龐籍說：“將你在箱子里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出來?！边@個衙役便一五一十地說：“他們一共把我抬了多少趟我也不知道，第一趟的時候陳巧妹不斷地發(fā)牢騷，說老爺是一個昏官，還說黎冬明這個奸夫早就應(yīng)該判刑坐牢，黎冬明嘻笑著說，誰讓你壞了我們的好事，讓大家都受罪。第二趟的時候，林水嬌說就是死我們也不能承認，說老爺也是一個昏官，問不出什么破綻來的，一定要堅持住。還說老爺糊涂，破不了案就拿他們出氣。到了第四趟的時候，黎冬明說你為什么就把你當家的毒死了呢，害得我也跟著活受罪。林水嬌就說我原來不是想毒死當家的，只是想毒死那個小賤人，她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事情，一定會告訴老爺?shù)?，我們家的水壺?jīng)常涼著開水，大家都是一渴了就從水壺倒水來喝，所以我在水壺里放進了砒霜，只要她一飲水就會死去無疑，然后我再到府衙里打點一下，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事，誰知那個小賤人命大，她還沒有飲，當家的突然回來了，就飲了壺里的水……他們所說的話大概就是這些?！?/p>

林水嬌和黎冬明還沒有聽衙役說完，早就癱軟在了地下，案情終于真相大白，林水嬌和黎冬明都受到了應(yīng)有的處罰，眾人拍手稱快，紛紛說龐籍斷案如神，皇上更是豎起了大拇指。

責任編輯張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