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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沙包

        2006-09-10 07:22:44傅愛毛
        當代 2006年6期
        關鍵詞:豆沙包兩口子兒子

        傅愛毛女,大學本科畢業(yè)。2000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先后在《當代》、《北京文學》、《青年文學》、《長城》、《天涯》等文學刊物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一百五十萬字左右。其中有多篇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華文學選刊》等刊物轉載;小說《小豆倌的情書》入選人民文學出版社編選的《二十一世紀小說年選》,并獲河南省第二屆“紅旗渠杯”文學獎?,F為河南省文學院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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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初六是兒子亞杰的生日。離生日還有整整一周的時間,一家人就開始討論這件事情了。亞杰十六歲,讀高一,還是個孩子。一個孩子要過生日,按說只是小事一樁,沒必要特別隆重。但,這件事還是被擺在家庭議事日程上,商議了好幾次。因為牽涉到亞杰的同學。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學校里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誰過生日都要請要好的同學們撮一頓。別人請過自己,輪到自己了卻不請別人,這說不過去。

        按亞杰的意思,要父母到酒店里定一桌,到時候他和同學們去吃喝玩樂一番,既省事又體面。兩口子商量來商量去,最后還是否定了這個意見。因為,亞杰提出來:要去酒店,至少也得是三星級以上的。最不濟也要定在金海港。否則的話,他在同學們中間沒面子。因為同學們請他的時候也都是在星級酒店里:帝豪、國都、金鑫,哪一家都是響當當的。

        “帝豪”和“國都”這一類的酒店,他們肯定進不起。能考慮的只有金海港。金海港在他們所居住的城市里屬于一個中等酒店,對兒子來說已經遷就到不能再遷就的程度了。但,消費一桌少了一千塊錢也下不來,而且還不算酒水和其它費用。一千塊錢是個什么概念呢?簡單地說,相當于他們兩口子整整一個月的收入呢。自從下崗以后,兩口子就在胡同口擺了一個賣菜的小攤子。賣一些辣椒、西紅柿、小白菜什么的。賣掉一斤菜,也不過掙個毛兒八分的。青菜這東西,賣不上錢還不經放,一過了夜,不是爛就是蔫。把不能賣的扔掉,賺頭本來就小,再加上這稅那費,起早貪黑地忙活,一個月滿打滿算也就是落個千把塊錢的樣子?,F在,過個生日就要花掉一千塊,兩口子無論如何不會同意。不是他們不想讓兒子體面,實在是沒有那個經濟實力。

        一說不能去酒店,兒子滿臉的不高興。同學們的家境似乎每一個都比他好。他們穿名牌運動鞋,玩進口的MP3,腰里揣著幾千塊錢的手機。自己卻什么都沒有。他在同學們面前原本就自卑,現在,連去酒店里請同學們過個生日都不能,他怎么會高興呢?不高興也沒辦法。誰讓自己生在窮人家里呢?經過苦口婆心地再三做工作以后,兒子最終同意:在家里過這個生日。好的星級酒店去不起,差的呢,又太丟面子。在自己家里過,既親切,又別具特色。當然,最重要的是省錢。

        他們的家不大,也決然說不上豪華,但卻干凈整潔。為了不給兒子丟臉,媽媽素梅跑了幾趟商店,買了新桌布、新沙發(fā)巾,還買了一盆海棠花。水果盤和茶具也換了新的。把客廳布置得典雅清新、井然有序。接下來就是打理那桌子菜了。

        兒子亞杰說:雖然是在家里,但菜的檔次一定不能亞于酒店。要燒出風格、燒出品味來。不僅要色香味俱佳,而且要洋氣。聽了兒子的要求以后,兩口子都感到任務十分艱巨,壓力也很大。他們沒有多少學問,整不明白什么叫作“風格”和“品味”。但,他們還是決定,盡最大努力,按兒子的要求辦,做出一桌最好的菜來,讓兒子的同學們吃得滿意、吃得高興。左右高低不能給兒子丟臉。不是他們縱容兒子,而是覺得實在太愧對兒子了。

        和他們一樣做父母的人,有的在機關部門里做了官,不是局長就是處長,要么就是科長。還有的經商發(fā)了財,開小轎車、住小別墅,出一趟國跟進一趟超市似的不當回事。最不濟的也是教師或公務員,風刮不著、雨淋不著,坐在辦公室里看看報紙喝喝茶,到月底就可以堂而皇之、大模大樣地領工資了。逢年過節(jié)還魚呀肉呀的分一大堆東西。搭眼看看,誰都比他們混得體面、活得光鮮。只有他們,兩口子雙雙下了崗,而且淪落成了街頭小販。一天到晚蓬頭垢面的不說,還要泥里水里地擺弄一些爛菜葉子。不要說兒子感覺沒面子,連他們自己都覺得寒磣,站不到人前?,F在,兒子要請同學們來家里吃飯,讓他們燒一桌子菜,這不算過分吧?若是連一桌子菜都燒不好的話,那他們就真真是沒治了。他們有決心,也有信心,為兒子的同學們燒出一桌子好菜來。

        為了弄好這桌菜,素梅專門到書店里買回來一本厚厚的菜譜。兩口子對著菜譜研究了不下十次,最后才初步定下了菜單。定下菜單以后,先讓兒子過目。兒子一樣一樣地驗過,點了頭以后,才算通過。然后,就是采買備料了。采買的任務呢,自然交給丈夫老陳。素梅不行,跑不動了。剛過了四十五歲,腰也硬了,腿腳也不靈便了,像生了銹的機器一樣,該彎的地方彎不了,該直的地方也直不成,連自行車都不會騎了。說起來都是在紡織廠里落下的病根子。當年在廠子里,她還當過“三八紅旗手”哩。誰料到,如今卻要整日與西紅柿、小白菜為伍了。提起來簡直羞煞個人!

        丈夫老陳比素梅要強一些。雖然年過半百,到底是個男人家,身子骨還算硬朗。每天天不明就蹬著輛三輪車去郊區(qū)菜農那里批發(fā)蔬菜,一跑就是幾十里路,鍛煉出來了。不過,這一次采買跟他平常買菜不一樣。平常是一堆撮,什么便宜進什么,蘿卜白菜一把抓。這一次的要求高。素梅再三地強調:每一樣東西都要最正宗的,非正宗的不買。用一句現成的話來講就是:寧缺勿濫。包括胡椒面和十三香都要用老牌子。油鹽醬醋也通通必須是名牌。

        老陳是個拗頭筋,愛跟人抬個死杠。聽素梅這么說就跟她扯掰上了。直著脖子喊:哎哎哎,我說你忒過分了點吧?別的不說,你單就告訴我:名牌鹽哪里有賣?

        素梅正忙得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又是洗、又是涮的,恨不得把家里的老鼠洞都拿抹布擦一遍,一聽老陳的話音就知道他是想抬杠,責斥他道:我沒工夫跟你扯白話,反正樣樣東西都要最好的,這個標準不能降。就這還不知道能不能燒出酒店的味道來呢,哪里還敢馬虎?你以為那小祖宗是個好侍候的主兒?

        老陳道:真正的高手,拿白菜蘿卜也能燒出一桌子好菜來。而且還不帶重樣兒的。讓你吃著蘿卜還以為是人參呢。出味不出味,不在材料上,要的是技術。

        素梅一聽就生氣了,這不是明擺著埋汰她嗎?自己的技術不行,也侍候了他二十多年了。于是說:算了,這菜我不燒了。你請個廚子來整吧。我沒本事,也沒技術,別壞了你的材料。

        請人來做菜的事,老陳也想過。但,話雖是這么說,哪能真的請個廚師來呢?不要說他們不認識什么廚師,就算是認識,也不能請。如今這年月,誰也不會白給誰幫忙。請了人家來,少說也得一瓶酒、兩條煙的酬謝。孬的拿不出手,好的買不起。原本就是為了省錢才在家里做生日的,再去花那個錢,不如就在酒店里包桌呢。還是自己動手做來比較上算。平民百姓家過日子,不精打細算哪兒成呢?

        抬杠歸抬杠,該買的東西還是要買。老陳這人就是這樣,嘴頭子上硬挺,辦起事情來卻是山頂滾石頭,實打實。按照素梅的吩咐,凡菜單上需要的東西,他哪怕是跑斷腿,也要買最地道的回來。丁是丁、卯是卯,絲毫都不帶馬虎的。

        就說烤鴨吧。他們胡同口就有,賣鴨的還是他們的熟人,買起來既便利又實惠。但,胡同口的烤鴨沒有名氣,有名氣的烤鴨在城南,離他們家?guī)资韭?。騎自行車來回一趟要兩三個鐘頭,再加上排隊的時間,差不多要大半天。老陳還是不辭辛苦地去買了回來。除了烤鴨以外,雞、蟹、蝦,哪一樣他都不馬虎。兩口子都攢足了勁兒,要在家里燒出一桌星級酒店的菜來,為兒子爭一把面子。沒辦法,誰讓自己沒錢呢?沒錢就不能惜力。他們原本就是下力人,多跑幾趟路,多出一些力,他們都不在乎。把一桌子菜料置備齊,老陳一共跑了多少路程,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

        東西買回來,兩口子頭一天晚上就開始擺弄了。該泡的泡,該洗的洗,該煮的煮,該炸的炸。忙得像過大年似的。第二天上午,素梅又把要用的青菜和調料一樣一樣預備好。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開始蒸饃。按說賣饅頭、賣燒餅的隨處都是,買一兜子回來就行了,但素梅想:既然是在家里做生日,就得體現出來家里的味道。街上賣的那些饅頭燒餅一股子機器味,嚼在嘴里像棉花套子。不是圖個方便省事,哪個愛吃?她要親自上籠蒸。不是蒸饅頭,而是蒸豆沙包。她相信,哪怕十星級的酒店也做不出她的豆沙包來。豆沙包是她的拿手絕活,從她外婆那里傳下來的手藝兒。凡是吃過她的豆沙包的人,沒有不交口稱贊的。她就指著這個豆沙包來給兒子撐臉兒呢。論說呢,豆沙包這東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誰都吃過,誰也都見過。但,在素梅看來,別人蒸出來的豆沙包根本不能叫作豆沙包。要把豆沙包蒸好,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哩。

        首先調餡兒就要費一大番功夫。要把餡調好,就得買來上好的豆。素梅不放心老陳去,怕老陳買的豆子不合自己的意。她親自跑了幾家糧店,精挑細選,買了三斤上好的紅豆?;貋硪院?,又認真仔細地揀了幾遍。確信沒有一顆爛豆,也沒有一粒雜質以后,又放在清水里淘洗了幾番。完了才開始上鍋煮。把豆子煮熟以后,從鍋里撈出來,晾干、揉黏,然后,拌上棗泥和青紅絲。放半個小時以后,再加入一點蜂蜜和桂花油。如果沒有桂花油的話,玫瑰露也行。有松籽和橘餅的話,放一些更好。那樣吃起來不僅是甜,還有一股細密的清香味。沒有吃過不知道,吃過一回就知道什么是好東西了。把所有的東西都弄齊備以后,拿梨木勺子攪勻和了,放在一邊讓它們膩著。然后開始和面。面呢,最好是石磨磨出來的天然純凈面。糧店里賣的精粉面不好。里面不知道摻了什么東西,那味蒸出來不甜甘,也不自然,沒有麥子的香醇。為了弄到純凈石磨面,老陳騎著他那輛自行車一直跑到郊區(qū),費了許許多多的口舌和周折,才買了十斤回來。

        蒸豆沙包的時候,素梅根本不讓老陳插手。她一個人調餡,一個人和面,一個人包,最后又一個人蒸。包的時候,她還在每一只豆沙包上畫了各種各樣的圖案。圖案還是她外婆活著的時候教她的。畫上了以后她就感覺不太滿意。二三十年過去,她覺得這些圖案落伍了,有些老土,怕孩子們不喜歡。她靈機一動,拿出一只牙簽,在上面寫起字來。一個豆沙包上一個字,一共寫了九個字,分別是:“生日快樂,歡迎同學們?!睂懲炅艘院?,她得意地想:兒子一定會為她的這個創(chuàng)意而高興的。再高級的酒店里,都不會想到要在饅頭上寫字,哪怕想到了也沒那個閑工夫去整,只有做媽媽的才會有這份耐心。想到兒子滿足的笑容,她自己先笑了。

        為了掌握和控制火候,素梅一直守在籠鍋旁,連一分鐘都不肯離開。豆沙包蒸熟以后,一揭鍋,整個廚房里都充盈著一種醇香甘甜的味道。老陳饞得嗓子眼兒里直癢癢,當即就要拿一個來吃,被素梅堅決地制止了。他們家的籠鍋小,一共才蒸了十六個。得盡著兒子和同學們吃才成。孩子們還沒有來,自己先吃,怎么能行呢?

        蒸好了豆沙包,兩口子就束了圍腰開始在廚房里忙活了。煎煮烹炸,涼拌熱炒,到晚上七點鐘的時候,該上桌的基本上都已經擺上了桌。盤盤碗碗、葷葷素素的,看上去倒也豐富多彩。弄好了菜,兩口子又把方方面面、角角落落都仔細打點了一遍,然后,把豆沙包端來,把蛋糕擺上,把酒杯放好。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看表,七點一刻,再過一陣子兒子就要帶著同學們回來了,素梅忽然想起來,忘了預備餐巾紙。于是,老陳騎上自行車,火速到街上去買了幾包帶香味的餐巾紙回來。一看表,快七點三刻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兩口子解下圍腰,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家。

        按說,兒子的同學們要來,他們應該在家里照應著的。但兒子說:別的同學在酒店里過生日,父母也都不到場,只負責買單,因此,他要求自己的父母也回避一下。不然的話,同學們會感到壓抑?!皦阂帧笔鞘裁礀|西,他們不完全明白,但,大抵也能夠理解。

        他們知道,孩子們有自己的習慣、自己的想法。有父母在場,他們就玩不痛快。好不容易放松一次,何苦要弄得他們不痛快呢?再說了,他和素梅站在那里窩窩囊囊的,連句話都說不囫圇。礙手礙腳的,還丟孩子的臉,不如躲出去的干凈。他們事先已經跟兒子約好了:等什么時候聚會結束,同學們都離開了,兒子打電話給他們,他們才可以回家來。不接到電話,決不擅自回來。

        現在,他們很聽話地從家里出來,走到了街上。

        來到街上以后他們才發(fā)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天空飄起了小雪。兩個人一直在屋子里頭很投入地忙活著,竟然沒有察覺。雪花細細碎碎的,像柳絮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飄灑著,風一吹,直往人的臉上和懷里撲。

        家里燒著爐子,他們又一直在緊張地忙碌著,所以在家里,他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冷?,F在,猛不丁走在街上,他們都感覺到了陣陣的寒意。由于出來得匆忙,又不知道外面在下雪,兩個人都沒有穿棉外套,也沒有戴帽子和圍巾。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都凍得有些架不住了。已經將近九點鐘,估計孩子們都已經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這時候,顯然不能再回家去拿衣服了。

        他們原計劃,從家里出來以后到公園里去坐坐的?,F在,下了雪,到處一片白茫茫的,公園里都是石凳子,涼巴巴的,肯定是坐不住人了。于是,老陳提議,兩口子在街上隨便走走。走走路不但可以活動腿腳,而且還可以增加身體的熱量,提高抗寒能力。于是,兩口子便開始在街上走。

        從健康路走到金水路,又從金水路走到紫荊山。末了,又從紫荊山走到文化路。兜了整整一個圈子,差不多兩個時辰過去了,兒子的電話還沒有打過來。兩個人都有些耐不住了。素梅想:兩個多鐘頭的時間,差不多夠了。孩子們明天還要上課,不會弄到太晚吧?便疑心兒子的電話打過來了,他們沒有聽到,于是,對老陳說:把小靈通拿出來,看看有沒有未接電話。

        老陳的小靈通是個二手貨,掏一百多塊錢買來的,為了做生意方便。說是“小靈通”,其實有時候一點都不靈通,跟個木頭疙瘩似的。老陳聽話地從懷里掏出那個小東西,湊在路燈下看看,沒有什么未接電話。

        沒有接到兒子的電話,他們就不能回家。不能回家就得繼續(xù)在街上轉悠。但,已經轉悠了兩個時辰的工夫,兩個人都累了,不想再轉了,想找個地方坐坐。

        若是沒有下雪、天氣暖和,隨便找個坐的地方原本是很容易的。但現在,雪下得一陣緊似一陣。落到地上的雪,由于車輪的碾軋和行人的踩踏,根本存不住,很快就化掉了。街上到處水漬漬、濕漉漉的,有的地方還有泥濘,要找個坐的地方就沒那么容易了。當然,真要找的話,坐的地方也還是有的。比如飯店里,比如咖啡廳里,比如茶樓里。那些地方是專門給人坐的,但不能白坐,坐了是要花錢的。他們原本是為了省錢才避開這些地方,千方百計地說服兒子在家里做生日的,現在,自己若是再花錢去坐到那里,那不是傻帽了嗎?

        不想花錢,也不想傻帽,那就得繼續(xù)在雪地里溜達。他們從文化路溜達到優(yōu)勝北路,又從優(yōu)勝北路,經過天下城,溜達到優(yōu)勝南路,最后,又從優(yōu)勝南路轉悠到了石橋東里。到了石橋東里,素梅便站住了。她是一步都不想走了,想走也走不動了。她原本就有腿疼的毛病,為了那一桌子生日宴,她在家里忙活了整整兩三天,屁股幾乎都沒有沾過凳子,兩條腿累得又僵又硬的?,F在,又在街上直戳戳地走了這么久,她是真的受不了了。

        受不了的不僅是累,還有寒冷和饑餓。腿和腳已經又麻又木,不知道冷了,但臉和耳朵卻是鉆心地疼。尤其是耳朵,像拿刀子割著似的,仿佛稍一碰觸就會掉下來。她想拿手去摸摸自己的耳朵,但手也僵了,不聽使喚了。還怎么往下走呢?

        素梅站住,老陳便也站住了。素梅說:你再把小靈通拿出來看看,是不是兒子打來了電話我們沒聽見?老陳不耐煩地說:我一直操心聽著哩,怎么會聽不見?沒有打就是沒有打。素梅不依,非讓老陳拿出來看看。并責怪老陳說:都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個拗頭筋,什么時候都不忘跟我抬杠。我讓你看你就看看唄,費你什么事了呢?又不是問你要錢。小靈通放在老陳的內衣口袋里,老陳此刻正緊緊地抱著膀子,雙手深深地插在袖筒子里。要把小靈通拿出來,就得松開懷,把手從袖筒子里伸出來。那樣一來,冷風就會順著袖口往他的懷里鉆,因此,他十分地不情愿,堅持說,電話不曾響過。由于情緒糟糕到了極點,一向溫和的素梅也來了倔脾氣,不依不饒地,非要老陳把小靈通拿出來看看不可。女人家嘴碎,愛翻舊賬。一不高興,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都能抖摟出來。素梅也未能免俗。又凍又累,饑寒交迫,再加上窩著滿肚子的委屈沒處發(fā)泄,素梅便沖著老陳都倒出來了,罵道:我王素梅哪輩子壞了良心,攤上你這么個拗球筋、老杠頭!你若不是愛跟領導頂牛,哪里會讓我們兩口子都下崗呢?若是不下崗,我們怎會淪到今天這個地步?

        素梅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越哭越覺得委屈。素梅一哭,老陳就蔫了。立刻從懷里把小靈通拿了出來,交到素梅的手上,讓素梅自己看。素梅接過小靈通,湊到路燈下認真地看看,確實沒有未接電話??纯瓷厦骘@示的時間,已經十一點一刻了,心想,孩子們也該散伙了吧?于是,便對老陳說:我們打回家去催催兒子他們吧?不能玩得太晚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老陳說:打電話過去問問可以,催著不合適吧?人家到了咱家里,就是咱的客人,哪能催著客人離開呢?

        素梅怕兒子埋怨,把電話塞到老陳手里說:你打吧。問問亞杰,還要多久才結束。我們心里也好有個約摸。老陳也怕兒子埋怨,猶豫著說:還是別問了吧?孩子們一到了高中,就跟上了戰(zhàn)場一樣,起早貪黑的,比我們賣菜還辛苦,好不容易放松一回,讓他們好好玩玩吧。咱打電話一問,他就知道是催他們哩。別掃了他們的興。

        素梅一聽就惱了,埋怨道:你只知道心疼兒子,就沒替你老婆想想?我在雪地里走了幾個鐘頭,腿都麻了??偛荒転榱俗约和纯炀瓦B爹媽都不要了吧?

        素梅說著,奪過小靈通來,不由分說就撥了家里的電話??墒牵瑩芰藘煞昼姸疾煌?,家里的電話占線。過了幾分鐘又撥過去,還是占線。又等了一袋煙的工夫,素梅不死心,又第三次撥過去,結果,仍然是占線。孩子們在給誰打電話,要打這么久呢?素梅有些疑惑不解,心疼地說:打了這么久,不知道要花多少電話費呢。老陳道:說不定是別人打到咱家里的,咱一分錢都不用掏。

        兩個人一直走著的時候身上還有些熱氣兒,現在,直愣愣地在雪地里站了這么久,兩個人都被凍得直跺腳。素梅說:要不,咱只管回家去吧。咱自個的家,反倒不敢回去了嗎?老陳道:不是不敢回去,是不能回去。電話占著線,說明同學們還沒有走。咱忽然闖回去,不是明擺著攆他們哩嘛?這么久都等了,還在乎多等一會子?丈夫這么說,素梅也沒再堅持。

        既然不能回去,素梅便提議,兩個人去飯店吃點東西。最好是一碗餛飩,或是一碗帶湯的酸辣水餃。這么冷的天,又深更半夜的,肚子里不裝下點熱乎東西去,誰也受不了。鬧不好還會弄出毛病來。到時候吃藥、打針、輸液的,一折騰就是百兒八十塊,反倒不上算。

        接下來,兩個人便去找飯店。不打算吃飯的時候還不覺得,一開始找飯店,兩個人都覺得饑餓難耐,仿佛一時半會兒都不能等待了似的。他們還是中午的時候抽空胡亂往嘴里塞了一點東西。那時候忙著擺弄那桌子菜,也不知道餓。等到晚上七八點鐘,把什么都打理清爽以后,又慌著撤退,顧不得吃。于是,便一直餓著肚子。

        其實,十來點鐘的時候,素梅曾經想到過,去飯店里吃些東西,暖暖身子。但回頭一想:家里雞鴨魚肉什么都有,還有熱騰騰、甜滋滋的豆沙包,犯不著再把錢往飯店里扔。老陳呢,跟素梅的想法一模一樣。他也一直惦記著素梅的豆沙包呢。心想著,再堅持一陣子,到了自己家里,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不比在飯店里自在?再說了,家里的東西剩在那里,兩個人再掏錢在外頭買著吃,也不上算。于是,誰都沒提吃飯的事情。誰料到,會弄到這么晚呢?

        現在,不吃卻是不行了。兩個人都挨不下去了??偛荒転榱耸∠聨讉€錢,餓暈在街頭吧?兩個人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顧了。只想著弄口熱乎東西吃。不吃些東西墊墊底兒的話,怕是連走回家去的氣力都沒有了。

        然而,此時此刻,要想找到一家飯店卻是不那么容易了。

        飯店倒是有。賣餛飩的,賣水餃的,賣燴面的,門口的招牌上寫得清清楚楚,想吃什么便有什么,但全都關門打烊了。寒冬臘月天,到了深更半夜的時候,天又下著雪,誰還不關門呢?不想吃的時候飯館的門全開著,現在想吃了,卻又一家家都關著門。兩個人的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來。找不到吃飯的地方,那種饑寒交迫的感覺仿佛又強烈了十分。于是,悶了頭,繼續(xù)往前走。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式。

        走到金水路上,終于遇到了一家開著門的飯店,叫作“盛都大酒店”。酒店有十幾層樓高,遠遠地看上去金碧輝煌的,“盛都大酒店”五個一人多高的大字高高地鑲嵌在樓頂上。霓虹燈閃爍一次,那五個大字便變換一種顏色。先是寶紅,然后是金黃,再然后是碧綠,變得人眼花繚亂,像是一個大富豪在眨巴著眼睛嘲笑他們似的。還沒有進去,老陳先就膽怯了。

        他拉拉素梅的衣襟說:還是走吧,這里不是我們能進的地方。素梅此刻已經有些神經質了,帶著哭腔說:我們怎么了?我們不是人嗎?別人進得,我們?yōu)槭裁催M不得?窮怎么了?窮難道就犯了王法嗎?說著話,硬是賭氣地闖了進去。不過,闖進去以后,她馬上就知道了,這里確實不是他們該來的地方。

        酒店的大廳里有兩個金色的廊柱,廊柱從上到下鑲嵌著一丈多高的玻璃鏡。素梅走進來,身影剛好映進鏡子里。透過玻璃鏡,素梅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太婆,身上滿是雪,腳上兩腳泥,褲腿上也濺滿了泥點子。在她走過的身后,雪白的地磚上清晰地留下了兩行黑腳印,看上去觸目驚心。她傻了似的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望著地上的兩行腳印,像一個闖了禍的孩子一樣。

        不過,有一點她能夠感知到的是:酒店的大廳里暖融融的,自己站在那里像站在火爐旁似的,耳朵和臉立刻就不疼了,身上也舒服了許多。她是真想就地坐下,好好地享受一番這如春的暖意啊。不過,她明白,她不能坐。這里沒有她坐的地方。而且,由于大廳里溫度高,她身上的落雪也隨即溶化了。雪一化,她站的地方便水淋淋的,多了一攤水漬。這時,兩個身穿旗袍的年輕姑娘跑了過來,兩個腰扎武裝帶的保安也跑了過來。另外兩個人像救火一樣拿著拖把,收拾著被她弄臟的地板。

        保安厭惡地皺著眉頭問她道:干什么的?

        她小聲地回答:吃飯。

        說出這兩個字來,她的眼淚已經無聲地涌出了眼眶。

        穿旗袍的姑娘說:我們沒有剩飯給你吃。請趕快離開,以免影響我們的生意。聽到“剩飯”兩個字,她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即就明白:她們是把她當討飯的了。于是,立刻羞紅了臉,大聲地說:我有錢,我不是討吃的。說著就要去掏口袋里的錢。

        這時,另一個穿旗袍的姑娘指著大廳角落里的一個招牌說:對不起,我們不能接待你,請馬上離開。她抬眼望去,看到招牌上寫著幾個字:“衣衫不整者,恕不接待?!北M管她不認識那個“恕”字,但她還是完全明白了,那招牌的意思是:因為她穿的衣服不夠高貴,所以,酒店不能給她飯吃。哪怕她掏錢,人家也不給她飯吃。人家沒有錯,錯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太唐突了,進了自己不該進的地方。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當口,老陳闖進來了。二話不說,拉了她就走。走到酒店外頭,老陳狠狠地甩脫她的胳膊,恨恨地責怪道:說了不讓你進,你偏要進。怎么樣?鬧出洋相來了不是?

        素梅沒有理睬老陳。除了滿腔委屈以外,她已經半個字都不想說了。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她要回到家里,坐到自家的屋子里歇歇她那酸困不堪的腿腳。她還要給自己弄一碗熱湯來喝。她再也不要在這大雪紛飛、寒意料峭的街頭漫無目的地瞎轉悠了。然而,此刻,她所處的地方離家已經太遠太遠了,她已經沒有氣力再邁動雙腳走回去了。

        她在馬路邊站定,招了招手,很瀟灑地叫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剛一停穩(wěn),她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睬也不睬老陳一眼,仿佛一切都是老陳的過錯。反正,除了老陳以外,她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撒氣的人了。老陳見她上了出租車,扒著車門著急地說:咱倆這一身水滴拉拉的,跟收破爛的似的,回家去讓兒子的同學們瞧見了,又要看不起他了。你這不是明擺著故意惹他生氣嗎?

        素梅的倔脾氣已經上來了。再說,在街上煎熬了大半夜,一連十幾個小時連一滴水都沒喝,她也實在是受不了了。她必須回家去,哪怕天塌了她也要回去。于是,她大聲地說:龜孫子要是怕我丟人,就甭喊我媽。我也不認他這個兒子。誰有錢,誰穿得高貴,叫他找誰去。

        既然素梅決意要回家,勸也勸不下,擋也擋不住,老陳只好也上了出租車。一坐到車上老陳便掏出小靈通來往家里打電話,想讓兒子有個思想準備??墒?,電話居然還是占線。一個電話居然要打一兩個鐘頭嗎?老陳有些想不通。自言自語地說:這些孩子們,不會惹出什么事端來吧?素梅一聽,也擔心起來。

        一群十六七歲的半大孩子湊在一起,跟一群小野馬一樣,再喝上一點子酒,不惹事才怪哩。素梅有些后悔給他們預備了酒。但轉念一想,幾瓶子葡萄酒,跟飲料差不多,能有多大的性兒呢?這樣想著,似乎稍稍地安了心。但到底還是放不下,這電話老打不通本身就是個問題。想到兒子可能出了什么事,寒冷、饑餓、疲憊,所有的一切煩惱在剎那之間都退居到了九霄云外,兩個人一心想的只有孩子的安危。素梅坐在車上頭皮一陣陣地發(fā)著麻,連氣都喘不勻了,顫著嗓子問老陳:

        孩子們會不會在家里打架?

        老陳心里也沒底兒,但還是鎮(zhèn)靜地說:打什么架呢?都高中生了。

        素梅說:前一陣子,兒子學校里一幫子孩子打群架,不是還打傷了一個人?連公安局都驚動了。

        老陳一聽,心里也開始發(fā)毛,但還是安慰素梅說:咱亞杰不是那種孩子。再說,來家里過生日的都是他的朋友。朋友們在一起,怎么會打起來呢?

        素梅聽老陳這么說,覺得有道理。但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又說:廚房里那個插座壞了,跑電,你跟亞杰說了沒有?別讓哪個孩子碰一下,那可就壞事了。

        老陳想起來,確實是有個插座壞了。他沒跟亞杰說,忘了。那么一大堆子事情攪在一起,誰單單想著這一件呢?現在素梅問起來,他便沒吭聲。他一不吭聲,素梅就知道他是忘了。于是,責怪他道:你真是豬腦子,交代給你的事情你就沒記住過。孩子若是碰到那個插座,中了電,那可怎么辦呢?素梅說著就想哭,好像有誰真的中了電似的。老陳便不耐煩地說:他們好好的在客廳里吃飯,摸到廚房里做什么呢?

        話雖是這么說,兩個人心里都毛乎乎的,擔心孩子們惹出了什么事端。于是,便催促師傅把車開得快一些,恨不得一分鐘就飛到家里去。

        他們家住一樓。車到了樓前,他們老遠就看見自家窗子里燈火通明的,走近去,卻是一點聲息都沒有。此刻,兩口子的腿似乎都不酸不困了,一路小跑到門口,把臉湊到門上,側著耳朵聽聽,確確實實一點動靜都沒有。素梅性子急,一邊當當當地敲著門,一邊叫著:亞杰,亞杰!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時,老陳已經拿出了鑰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了門。走進去一看,客廳里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到兒子的臥室里去看看,也沒人。孩子們去了哪里呢?出門去連燈都不知道關。再說,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也該打個電話告訴爹媽一聲啊。

        兩口子在屋子里急得團團轉,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只好頹然地倒在沙發(fā)上,靜等著。桌子上雞鴨魚肉什么都有,他們卻是一丁點饑餓的感覺都沒有了。見不到兒子,他們怎么有心思吃東西呢?素梅痛心地看到,有兩只豆沙包滾在桌子下面的地上,不知道被誰踩了一腳,里面的餡兒齜牙咧嘴地露著。她心疼地彎腰揀起來,把踩臟的饃皮揭下,準備把里面干凈的瓤兒留下來自己吃。往垃圾簍里扔饃皮的時候,卻發(fā)現,垃圾簍里居然也扔著兩個豆沙包。她揀起來看看,一只被吃掉了小半拉,一只僅咬了一小口,但上面卻沾上了酒和菜湯子,已經不能吃了??粗约壕恼舫鰜淼亩股嘲辉闾5貌怀蓚€樣子,她的心像被誰拿刀子戳了幾下似的,嘴里一連聲地說著:造孽啊,造孽??!

        老陳愁眉苦臉地坐在沙發(fā)上,見素梅心疼幾個豆沙包,便說:你那豆沙包值幾個錢?只要孩子們平安無事,莫說是幾只豆沙包,就是搭進去幾個金元寶又能怎么著?是人主貴還是東西主貴?

        素梅緊緊地閉著嘴巴,一句話都沒有說。此刻,她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思再跟老陳斗嘴吵架了。她一心只盼著快一點見到兒子。只要兒子平平安安的,讓她冒著雪到街上去再走一圈子,哪怕走到天明她也愿意??墒?,兒子到底去了哪里呢?看看墻上掛著的石英鐘,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兒子的身上也沒有帶電話。以前,兒子曾經提過,讓給他買一個手機。他們兩口子可惜錢,都不愿意?,F在,她很后悔沒給兒子買個手機。若是兒子有手機,打電話過去問問不就曉得了嗎?

        想到手機,素梅隨即想起了家里的電話。家里沒有人,怎么老占線呢?她走過去一看,電話聽筒歪在一邊,根本沒有壓好。怪不得打不通呢。她把聽筒壓好,又重重地坐到了沙發(fā)上。見不到兒子,她也沒有心思收拾那些杯盤碗碟,任憑它們橫七豎八、狼藉一片地攤在桌子上。

        又過了一個時辰的工夫,在素梅的神經眼看就要崩潰,準備打報警電話的時候,門洞里終于響起了腳步聲。兩個人像接到了戰(zhàn)斗指令一樣,霍地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箭一樣射過去,同時打開了門,兒子亞杰就不慌不忙地走了進來。

        見到平安無事的兒子,他們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緊繃的神經立刻就松弛了下來,臉上隨即就堆滿了巴結和討好的笑容,幸福和滿足也像金燦燦的陽光一樣,遮擋不住地洋溢在他們的臉上,如同中了百萬大獎似的。所有的委屈和煎熬也在一瞬之間里煙消云散、蕩然無存了,他們的寶貝兒子失而復得、毫發(fā)無損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看上去年輕英俊、朝氣蓬勃。世界上還有什么更令人高興、更令人欣悅的事情呢?兒子就是他們的天和地,兒子就是他們的整個世界,兒子就是他們一切的一切。他們的目光像濃稠的油漆一樣,貪婪地膠著在兒子的臉上,想要移都移不開。他們都急不可待地想要知道:兒子去了哪里?這個生日過得愉快不愉快?同學們滿意不滿意?然而,兒子卻是理也不理他們。進門以后,到衛(wèi)生間里很響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徑直回了自己的小房間,仿佛沒有看到他們兩個大活人似的。

        兩口子惶怵地對視了一眼,一齊跟到了兒子的房間里。兒子緊繃著臉兒,呆坐在自己的床上,眼睛看也不看他們。顯然是在生氣。

        他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且忍受了那么多的饑寒交迫和委屈,為什么兒子還要生氣呢?他們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老也不能讓兒子滿意呢?這未免太過分了吧?做爹媽的難道都是孩子的奴才不成?老陳實在忍不住了,責問兒子道:

        同學們離開后,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想讓你媽和我凍死在街頭嗎?

        兒子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梗著脖子說:不是忘了嘛!不打電話你們就不知道回家,腦子有毛病不是?再說了,街頭到處都是咖啡館,哪一家都放著暖氣,你們?yōu)槭裁匆诮诸^挨凍呢?自找的!

        老陳一聽就惱了。說道:你說的不錯。確實是我們自找的。你媽和我若是一出去就掏幾十塊錢坐進咖啡館里,一邊品著熱乎乎的咖啡,一邊嘮著閑嗑,哪里會受那么多的罪呢?說到底,還不是不舍得那幾十塊錢?我們千方百計地省錢為了啥?還不是為了將來供你讀大學?現在的大學是一般人念得起的?幾年下來少說也得好幾萬。好幾萬塊錢從哪里來?還不是得靠我們一分一厘地積攢?不節(jié)省能行嗎?

        兒子突然冷笑一聲,說道:別的什么都不怪。怪只怪你們沒本事。別人的爹媽為什么那么能干、那么有錢呢?我們學校的同學,去年一年出國留學的就有幾十個。我提這個要求了嗎?別人玩一個手提電腦都要上萬塊,我問你們要了嗎?別人過生日都在星級酒店里包桌,你們硬要在家里自己做,我說什么了嗎?你們還要我怎么著呢?

        兒子慷慨激昂地責問著他們的時候,那臉上不僅是生氣,簡直就是憤怒了。望著兒子咄咄逼人而又怒火萬丈的臉,兩個人都深切地意識到:是他們錯了。所有的過錯都是他們犯下的。他們錯就錯在生了這個孩子。他們一沒學問,二沒本事,自己活得一塌糊涂,卻冒冒失失地把一個生命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來,讓他遭受委屈、自卑和歧視。實在是大錯特錯了??!細想起來簡直就是膽大包天、罪該萬死!

        想到這里,老陳感到痛悔不已、萬箭穿心!自己枉為男人、枉為人父??!但,既然把兒子帶到了這個世界上,讓他披上了一張人皮,想要后悔也來不及了。他感到嗓子眼兒里火辣辣的,像是哽著一團火似的。他把那團火用力逼到肚子里,盡量和顏悅色、苦口婆心地對兒子說道:

        你媽和我對不住你。我們都沒啥子本事,讓你跟著我們受煎熬,我們心里也不是個味兒。我們吃辛吃苦地供你念書,就是指望著你將來能夠有出息、有本事。我們也不指望享你的福,就想著讓你長大了活得好一些,比別人強一些,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吃不得苦中苦,就嘗不到甜上甜。你將來要想活得好,現在就得努力,把心思放到學習上。一年就這么一次生日,同學們聚在一起玩玩原本也沒什么,但也不能太過分了。你媽和我都快要擔心死了。你去了哪里,弄到這么晚?明天還要不要上課了?

        兒子一聽,臉上的怒氣更重了。恨恨地說:你們出去也不留一些錢給我。同學們吃完飯以后想去迪廳蹦迪,結果我身上只有二十塊錢,最后還是別人買的單。自己過生日,卻讓別人買單,丟死人了!

        老陳也不大明白“蹦迪”是什么玩藝兒,心想:大抵可能是一幫子人在一起瞎蹦亂跳的意思吧?,F在的年輕人就是叫人摸不透。再說了,想要蹦的話,在哪里蹦不了?家里、大街上,隨便想蹦多高就蹦多高。為什么還要掏錢去什么“迪廳”呢?真真是見了鬼,要么就是吃飽了撐的。不過,老陳沒敢把這些話說出來。他有些怕兒子。他老陳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跟領導抬起杠來像頭牛,卻偏偏是怕兒子。仿佛兒子是他的主子,而他是兒子的打工仔。一個做老子的居然要怕兒子嗎?這不是顛倒了乾坤嗎?老陳壯了壯膽,心想:我不能怕這個龜兒子。龜兒子翅膀還沒長硬哩,就想凌駕于老子的頭上了嗎?于是,反守為攻道:

        你說過你要帶同學們去蹦迪了嗎?再說了,深更半夜的,蹦什么迪?有精力應該放在功課上才對。哪怕蹦到兩丈高,又有什么用?

        兒子也不說話,只低了頭呆坐著,眉毛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素梅見不得兒子受委屈,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生下來的時候只有五斤多一點,就跟一只小貓娃似的,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到了這么大??磧鹤舆@般難過,她的心立刻就軟了。想想兒子也不容易,攤上了他們這樣沒本事的窮爹媽。若是生在富人家里,還會受這份委屈?為了讓兒子高興,她有意識地轉移話題道:今晚上的菜怎么樣?同學們喜歡不喜歡我蒸的豆沙包?

        原本是想讓兒子高興哩,誰知,話一問出口兒子反倒流起了眼淚。淚珠子像趕趟兒似的線一樣從他白凈好看的臉上滾下來,扯都扯不斷。兒子一向很少哭,現在卻哭得這么傷痛,想必是心里真的難過吧?兩口子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惹得兒子如此這般地傷心。

        素梅拿來一條毛巾,湊上前去要替兒子擦淚。兒子一把奪過來,把毛巾狠狠地扔到一邊,痛心疾首地說道:街上到處都是賣饅頭賣燒餅的,五塊錢就能買一大堆。你為什么要蒸豆沙包呢?蒸就蒸吧,還要在上面寫字。你自己看看,你寫那字像什么樣子?搭眼一看就知道,你連小學都沒念完。歡迎的“迎”還多寫了一撇,弄了個錯別字,差一點被同學們笑破了肚皮。我告訴他們,你們在研究所工作,晚上加班搞課題。他們一見到豆沙包上的字就知道我是在撒謊。我以后還怎么有臉在班上呆下去呢?兒子說著,臉上的淚流得更歡了,簡直像小河流一樣,仿佛比死了親娘老子還傷心。

        素梅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豆沙包居然給兒子惹了這么大的禍。面對兒子的眼淚,她感到理屈詞窮、無地自容。她鐵青著臉來到客廳里,恍恍惚惚地坐到沙發(fā)上。饑餓、疲憊和委屈像潮水一樣一齊涌了上來,剎那之間就把她從頭到腳完全徹底地淹沒了。她把雙手往臉上一捂就放聲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

        養(yǎng)個孩子咋就這么難吶?養(yǎng)個孩子咋就這么難吶?我不做你媽了成不成?

        責任編輯謝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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