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私家車越來越多,擠得自行車都沒地方放,趕上什么大動靜就更熱鬧了,跟起哄似的所有車一起報警,叫得人鬧心,每每此時鄰居趙文雯都會把目光從電視劇上移開,看一眼陽臺,然后狠狠地說:“哪天把我叫急了,拿板磚拍爛它!”并且特別叮囑我:“你可別買車啊?!毖壑袧M腔的仇恨。
忽有一日,我下班回來,看見一輛別克停在樓棟口,一個人在里面磨磨唧唧,車門半開著特別礙事。我剛側(cè)著身子提好氣打算從縫隙里擠過去,看見趙文雯伸著一雙小肉手正在人家車?yán)飽|摸西摸,表情曖昧,嘴里嘀嘀咕咕。“你替誰擦車呢?”我低著頭問。她一見是我,一把就把我拖進(jìn)車?yán)??!耙桓鐐儍旱?,借我老公開開,我看看里面缺什么東西,別還車的時候再訛咱?!?/p>
之后沒幾天趙文雯就去學(xué)車了,天還沒亮就聽見她家的防盜門“咣”地一聲,據(jù)我媽說,她比一樓那家批發(fā)帶魚的起得還早。雖然趙文雯還在學(xué)徒期間,但已經(jīng)儼然一副老師傅派頭,看見我鎖自行車也跟過來說:“你瞧你放的這地方,人家汽車怎么過,挪挪。”還有一次我們打車上街,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車剛啟動大約10分鐘她就說開話了,“這么笨,并線啦!”“拐彎,打燈啊!”“前面紅燈?。 薄坝腥?,哎喲,這車開的!”后來司機(jī)急了,把車停在路邊,大聲喊著:“你開車還是我開車?我不拉了?!?/p>
趙文雯終于出師了,她老公不知從哪兒給弄了輛二手捷達(dá),趙文雯在車的后玻璃上貼上張紙,上面寫著“別靠近我,我怕修”,在車?yán)飻[上些毛絨玩具,再掛個“車內(nèi)不許放屁”的牌子。但她只要一上車,就像一條絕望的魚,呼吸急促,神經(jīng)緊繃,在座位上前后躲閃,左右騰挪。我第一次仗著膽子跟她兜風(fēng),她的糟糠之車沒開一會兒就在路上打起了嗝,我問怎么回事,她說路不平,副駕駛坐著的一個會開車的哥們兒也開了腔:“開70邁才掛二檔?”逛完商場,我想,這次終于不用在大風(fēng)里等公共汽車了,正高興,看見我們的糟糠車跟后面的夏利親到了一塊兒,那個司機(jī)正不依不饒叫囂。我記得以前聽趙文雯說過要是車屁股被撞了,責(zé)任全在后車,那叫追尾,于是張嘴就說:“你追尾!”只見那男的瞪大眼睛,“媽、媽”地半天說不出話來,趙文雯后來告訴我,她忘了拉手剎。
以后的日子,我看見趙文雯那輛掛著“車內(nèi)不準(zhǔn)放屁”小牌子的二手捷達(dá)在小區(qū)里出出進(jìn)進(jìn),有了代步工具的她走一刻鐘能到的地方也要開車去,她經(jīng)常很驕傲地對我說:“以后去哪兒我送你?!焙髞砦铱匆娝筌嚧吧系募垪l終于撕下去了,換上了“車是爺爺,我是孫子”。
選自《新青年·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