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逸飛

中國的名山大川，有數(shù)千年古文明歷史，它們從千萬普通的山水中被挑選出來，各具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和景觀風貌，基本上是自然與人文融為一體的山水景觀。與世界各地的名山大川相比，中國山水的特點，是融入了人的情感。

千百年來，中國詩人把中國山水人性化了，無論是李白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聯(lián)系到“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或是李后主的“問君能有幾多愁”，以“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來形容；又如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寫洞庭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卻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作結(jié)。凡此種種，都反映出中國的名山大川，總是將人格與山水相結(jié)合。

中國文學藝術與大自然結(jié)下不解之緣，古人愛把個人感興結(jié)合山川草木表達出來，因而名山大川到處可見前人的對聯(lián)、題詩。記得筆者多年前旅游紐西蘭，在南部所見景色，雖然盡是一幅幅令人眩目的風景畫，但感覺上總欠缺了什么似的，原來就是中國名山大川的對聯(lián)、題詩，這是中國傳統(tǒng)的人文世界與自然世界和天地宇宙相通的特點。

在中國，幾乎所有名山都有摩崖石刻，刻上一些有意義的語句，其中最不容錯過的是泰山大觀峰上的摩崖碑。摩崖上有眾多碑刻，最著名的《紀泰山銘》，是當年唐玄宗李隆基在泰山封禪盛典親自撰寫，刻在泰山崖壁上，全文一千余字，以工整的八分書鐫刻，字體俊雄飛動，可說是書法藝術的珍品。全碑氣象宏偉，非尋常碑刻可比。

中國名山，因為有人的精神托付而顯現(xiàn)靈氣，文字刻在山石上，得以千秋萬代流傳下去。中國人在自然山水的審美歷程，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形成中華民族特有的山水審美感受。從古今詩人、畫家、旅行家、游客等對中國名山大川的評價，可將山水的自然美概括為“雄、奇、險、秀、幽、奧、曠”等形象特征。譬如泰山在五岳之中，以“雄”見稱。其勢拔地通天，峰峻谷幽?！靶邸笔侵钙湫误w高大，凌駕于齊魯丘陵之上，其坡度陡峭，線條挺拔。杜甫《望岳》一詩，形容泰山是“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登上泰山的玉皇頂，就會明白漢武帝八次登山，何故贊嘆泰山是“高矣、極矣、大矣、特矣、壯矣、赫矣、駭矣、惑矣”。

若論名山大川之“奇”，是指其景觀形態(tài)非同一般。人稱“黃山天下奇”，奇在山石、蒼松、云海、水泉的變幻莫測。黃山奇峰是疊嶂連云，劈地摩天；黃山奇石造型別致，千姿百態(tài)；黃山奇松盤根虬枝，蒼郁挺拔；黃山云海靜似雪海，動如狂濤；黃山水泉不涸不溢。石、松、云、水巧妙結(jié)合，構(gòu)成層出不窮的奇觀。

景觀之“險”，則以華山為最，脊高而窄，懸崖深谷，峭壁凌空，猶如一方天柱，拔起于群山之中，四壁陡立，形同斧劈。景觀之“秀”，是山青水秀，輪廓線條柔曲優(yōu)美，如峨嵋之雄秀，西湖之嬌秀，富春江之錦秀，桂林、雁蕩、丹霞之奇秀。

“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幽景常以崇山深谷為地形基礎，輔以參天喬木，構(gòu)成半封閉的空間。筆者去年游青城山，山路兩旁古木參天，濃蔭覆地，群峰環(huán)抱，深得迂回曲折之妙，而無一覽無遺之弊。

“幽”不同“奧”，“奧”是比幽景更為封閉的空間，給人以奧秘莫測之感。“自古山川秀，嵩山天下奧”，筆者游嵩山時，一路山深林密，千巖萬壑，云煙籠罩，景物依稀，若隱若現(xiàn)的意境，便能體會北宋歐陽修詠嵩山：“望望不可到，行行何屈盤！一徑林杪出，千巖云下看。煙嵐半明滅，落照在峰端?！弊詈笳f到中國名山大川之“曠”，曠景主要分布于視野開闊的區(qū)域，特別是平曠景觀，常見于寬闊水面，或一望無際的平原。如李白寫長江的浩蕩：“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崩ッ鞔笥^樓孫髯公的長聯(lián)：“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臻煙o邊。”讀之也令人心曠神怡。

（玉林秀摘自《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