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榆

遠城“過把癮”酒廠的廠長孫長林最近急得睡不好覺。為啥?當然是因為酒賣不掉!其實，提起“過把癮”酒，也是遠城的老字號，是惟一的一家酒廠，曾經火爆過幾十年。內從酒廠到了孫長林的手里，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市里就決定把酒廠轉制買斷。酒廠布沒有前途、能不能賺錢，孫長林心里最清楚，一聽買斷，他用盡了手段，把國家的酒廠弄成了自己的，原想大發(fā)一筆的，可沒想到如今的白酒市場競爭激烈，近期又有幾家外地牌子的酒進入遠城，把他的酒廠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絞盡腦汁，惟一想到的辦法就是裁人，最后連裁帶走，都沒人跟他干了，酒廠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關門了。

這天，一直給“過把癮”酒廠生產酒瓶的包裝廠廠長鄭東找到孫長林，要他結算這半年的酒瓶錢。孫長林一見他來，臉就拉得老長，他沒好氣地說：“你自己到廠里看看，我有沒有錢給你。”

鄭東也曾是“過把癮”酒廠的丁人。五年前，他看到酒廠進的酒瓶酒盒價高質次，就出去開了一家包裝廠?？墒?，雖然他生產的酒瓶酒盒比別人的質量好、價格低，孫長林就是不用他的。那時候酒廠還是國家的，孫長林當然是想拿回扣。自從去年酒廠賣給了他自己，他也知道省錢了，就主動找到鄭東，從鄭東那里進酒瓶。

鄭東看看廠子，對孫長林說：“孫廠長，你得多想想辦法，不能總這樣下去廠?！?/p>

孫長林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子，說：“我現在一點辦法都沒有，要不你把酒拉點回去頂賬?”

“不，孫廠長，你誤會了！”鄭東誠懇地說，“我不是說酒瓶錢，那點酒瓶值多少錢?”鄭東給他提了個建議，“你怎么不做做廣告?你要多做點廣告，你沒見現在的酒，打的就是廣告戰(zhàn)?！?/p>

孫長林說：“我連你的酒瓶錢都付不起，哪有錢去做廣告哇!”

鄭東嘆了口氣，說：“好辦法應該有的是——你要發(fā)動廠里的千人們，群策群力、集思廣益才行。如果你能多想想他們，也許路子更寬一些?！?/p>

孫長林翻翻白眼說：“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哪管得了別人?”

鄭東看他的樣子，想說什么，又忍住沒說出來，搖著頭上車走了?？舌崠|的車在大門口繞了個圈，又轉回來。鄭東跳下車，叫住孫長林，說：“孫廠長，要不這樣，你的酒廠我想辦法搞好，但你得給我分紅?！?/p>

一聽這話，孫長林眼睛一亮，他知道鄭東的腦袋瓜子靈活，現在反正也是束手無策了，只當讓鄭東死馬當作活馬醫(yī)了。但不管怎么樣，他不能吃虧，他說：“分紅好辦，但你得保底，不然虧了算我的，賺了你義分我的，豈不是占盡便宜?”

鄭東爽快地說：“那當然了，虧了我也有份?！庇谑莾扇撕炗喠艘环莺贤?，由鄭東投資入股酒廠，鄭東每年要保底銷售50噸酒，超出部分由兩人對半分成。合同一簽訂，孫長林就大喜過望——他不但是抓了根稻草，更是撿了個金元寶啊，光那50噸酒，他已經能穩(wěn)賺30萬元。自從酒廠賣給他以后，他折騰了一年，除了那些固定資產，可是連一個子的活錢都沒撈到哇。

孫長林啥心也不操了，火速召集工人們，要把酒先生產出來。他只管生產，如果鄭東賣不出去，那就是鄭東的事了。他開足馬力生產了一個月，把倉庫都塞滿了，可還是不見鄭東的動靜，孫長林翻報紙、看電視、聽廣播，也沒見到酒廠的廣告。跟鄭東聯(lián)系，他總是說，盡管生產，銷售他來負責。

直到第二個月，孫長林轉到銷售部想問問情況，可去了一看，不由吃了一驚，以前冷冷清清的銷售部現在車水：馬龍。銷售部的人說，不知為什么，也沒見做廣告，這段時間的銷量忽然在漸漸上升，每天都有增長，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銷售了40噸酒。照這個勢頭下去，50噸的保底兩個月就能達到。孫長林不由暗暗佩服，鄭東果然有兩下子。可是，也沒見廣告，也沒見宣傳，這小子耍的什么花招，把銷量弄上來的呢?

孫長林起了好奇心，他決定去跟蹤鄭東，把他的招數偷學過來，到時候一腳蹬了他，也省得他分自己的成。

于是，孫長林把自己喬裝了一番，專門租了一輛親戚開的出租車，到鄭東酌包裝廠門口，想等著鄭東盯他的梢。他的車剛停到鄭東的廠門口，忽然看到有很多原來酒廠的工人推著自行車，從四面八方涌進了鄭東的廠里。他吃了一驚，這么多工人都來干什么呢?鄭東想干什么?

可孫長林不方便下去，他知道，就是他被燒成廠灰，廠里的丁人也認得出來他。他就讓親戚悄悄混到廠里去看看。親戚進去了，孫長林坐臥不安地等待著。過了一會兒，那些進去的工人又都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來了，騎上車又去了四面八方，相同的是，他們的白行車后面都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又過了一會兒，親戚出來了。他對孫長林說，他看到那些人進了包裝廠，每人先領了一筆錢，又領了一些“過把癮”酒的空酒瓶子。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好像是把那些字酒瓶子送到什么地方，然后回來領錢。孫長林想，原來那袋子里面裝的是空酒瓶子，可那些酒瓶都送哪去呢?

這時，一個叫唐本慶的工人也馱著一袋子酒瓶出來，孫長林就讓親戚開車跟在他后面。只見唐本慶騎到一條街上，見一個垃圾桶就把兩只空酒瓶子放在上面，然后接著往前走。跟了一段路，孫長林發(fā)現，不但是街面上的，居民樓邊上的垃圾桶、垃圾堆，他都要把兩只酒瓶放在顯眼的地方。

孫長林納悶了，這鄭東搞的什么鬼?他認得那些被白白扔掉的空酒瓶子都是新的。他正在尋思著，忽然，只聽“嗵”地一聲，唐本慶跌倒在一個小區(qū)門口，一個保安站在他面前正在呵斥著他，原來唐本慶想闖進小區(qū)，保安不讓他進。唐本慶爬起來，扶好車子，又繼續(xù)往前走。孫長林看他一個五尺高的漢子，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還賠著笑臉，心里也不由一酸。

這時，一輛小貨車停在他前面的一個餐館門前，從車上跳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鄭東。只見鄭東走進餐館，跟餐館的老板說了幾句話，然后他一揮手，兩個原來也是孫長林酒廠的工人抬下幾件“過把癮”酒，搬了進去，然后車又往前開。遇到餐館，就又停下來，鄭東上去跟老板說上幾句，又放下幾件酒，再開到下一家餐館……如此反復。孫長林想不明白了，這是什么推銷方式?那幾件酒是真酒還是空酒瓶子?如果是真酒，收不收錢?

孫長林終于忍不住了，他讓親戚把車開到小貨車前面，招手讓鄭東停下來。他問鄭東：“你又是扔又是送的，玩的什么把戲?”

鄭東哈哈一笑，說：“幫酒廠做廣告嘛!”他說，現在做廣告動輒都是十幾萬幾十萬，他就是拿得起，也不舍得拿。于是他想到了那些酒廠的下崗工人，他想，與其把錢花到一廣告上，不如把錢花到那些下崗工人的身上，他們的作用相信不比廣告差多少。主意一定，他就讓工人們挨個垃圾箱扔空酒瓶子，給市民一個印象，現在都在喝“過把癮”酒；同時他還給每個餐館酒樓送“過把癮”，每個餐館每個月兩件酒，不要錢，但喝完后要把空酒瓶子放在食客容易看到的地方，讓食客也認為“過把癮”好喝……這種“廣告”可以說做到家了，因為空酒瓶子比沒喝過的酒更有說服力。

孫長林對鄭東佩服得五體投地，說：“好小子，真有你的!”

鄭東忽然鄭重地說：“孫廠長，有兩件事我要跟你說明，第一，我給酒廠幫忙，并不是想幫助你，而是想幫助那些下崗的工人，我想給他們掙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第二，你的酒能夠起死回生，如果沒有那些下崗工人全心全意推銷‘過把癮，我的計劃再完美，也不可能實現。你不知道，即使扔空酒瓶子也不容易呵，很多小區(qū)和單位不讓進，有幾個工人都被狼狗咬傷了，但他們一句怨言都沒有……”

孫長林抹了一把眼淚，上前握住鄭東的手，說：“小鄭，你別說了，我都看見了，我以前不干人事，我對不起工人們的地方太多了。請你放心，從現在起，我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