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愛

1

有一只狗死后向閻王哭訴說：“生前我歷盡千辛萬苦，終日與垃圾為伍，遭人嫌棄。填不飽肚子不說，冬天還得忍受風雪的摧殘；天天夾著尾巴做狗，拼命地對人搖頭擺尾，有時還為了一小口填牙縫的剩菜而不得不和同伴打個頭破血流。身為亂離犬，不如太平人。人生來就可以不用為衣食住行發(fā)愁，可以活得有尊嚴，有頭臉，像個人樣。我祈求閻王讓我轉世為人?！?/p>

閻王滿足了它的要求。它轉世變成了人，過上了人的生活。

當它死后，它卻又向閻王哭訴：“我整日夾著尾巴做人拼命巴結比我有權有勢的人；有時為了飯碗而不得不和同伴爭個頭破血流。我想像人那樣活得有尊嚴，有頭臉，所以我……”

閻王怒拍驚堂木：“無恥走狗，你上次不是當了一回人了嗎?”

那狗一愣：“我做過人?”

2

有一只狗死后對閻王說：“我下輩子還想變成一只狗。我生在一個官職不大不小的官員家里，不需要像窮人家的狗一樣忍受饑寒威脅。我當了一輩子的狗，知道了怎么見風使舵和搖尾乞憐。我窮盡一生得出了狗類的終極真理：狗以主為貴!我必須對大官家的任何一只狗低三下四，哪怕它是一只還在吃奶的狗崽。我請求閻王讓我下輩子成為市長家的狗?！?/p>

閻王面有難色，帶著那只狗走進一房間，說：“它們都想成為市長家的狗?！?/p>

那只狗一看那陣勢：狗頭攢動，浩浩蕩蕩。有的狗雄壯剽悍，不可一世；有的狗滿臉堆笑，春風滿面。閻王說：“它們至少已經(jīng)等了十年時間?！?/p>

狗說那我想成為局長家的狗，閻王便帶它到了另外的房間里，那里狗的數(shù)量要少些，閻王說：“至少要等八年時間才輪得到你?！?/p>

它們經(jīng)過等待投胎去局長、處長、科長等家的狗的房間，屋里的狗的數(shù)量一級一級地減少。

最后閻王問那只狗：“你想成為誰家的狗?”

3

有一只狗死后對閻王說：“我生在一個貧賤的家庭，生活苦不堪言。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想不受饑寒和死亡的威脅，日子平平安安，生活體體面面就可。我在生前碰見一個好心的民工，他的慷慨施舍使我?guī)状蚊庥谒劳?。讓我投胎成一個民工吧，我要成為他的同伴，我會好好照顧他，好好報答他!”

“你真的不后悔?”

狗堅定地說：“他的生活或許有些苦；但作為一個人，他肯定有他的尊嚴和體面。我絕不后悔?！?/p>

它的愿望實現(xiàn)了。然而幾天之后卻回來了，筋疲力盡地說：“我還是當狗吧……”

(摘自《雜文選刊》2005年12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