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山中

杜鵑冬眠著熱情

青松卻以不變的手勢

指點(diǎn)路徑

仙風(fēng)道骨的石頭

只須輕輕一掌

一些野生的趣聞逸事

便會應(yīng)聲而出

風(fēng)，憑空吹著口哨而來

一株枯折的樹旁

陽光在包扎山的傷口

夜看群山

像盤腿圍坐的僧人

四周的山脈

披一襲灰色袈裟

樹葉半閉著眼睛

一旦若有所悟

便會悄悄俯下身子

和我喃喃低語

是哪聲鳥鳴將我銜走

誰的衣衫，在原地

一塵不染坐著？

山林夜聽

樹葉耐不住寂寞

一見路過的風(fēng)

立即交頭接耳起來

聲音大得嚇人

一只鳥莽莽撞撞飛來

躲閃不及的樹葉

使月亮漏落幾兩碎銀

另一只鳥守著黑暗

它清亮的叫聲

鎮(zhèn)定了整座山林

繁星在天

這么多的星

仿佛一只童年的瓶子

裝滿了螢火

哦，缺少其中一顆

多余的那點(diǎn)陰影

是否會使夜幕沉重？

山頂看星

看星的人和星

只隔著一張封著瓶口的

藍(lán)色玻璃紙

對花而言

大山多么耐讀

有如版面中縫的峽谷

一朵小花搶先發(fā)言

剛想伸手與它交談

風(fēng)來了，霎時

花顫抖著低下了頭

或許它顫抖是因為風(fēng)

但我縱然翻閱千座大山

再也無法摘取

這朵芬芳的消息

山間棧道

鳥聲溪聲之間

一條手臂

伸展成山的黃金分割線

古板剛性的峭壁

經(jīng)不起輕輕一攬

立即顯得風(fēng)情無比

風(fēng)，解開山林的衣襟

掏出一只松鼠

這橫空飛來的驚喜

讓誰踉蹌了幾步？

品讀山泉

大山持重不動

它密封千年的愿望

有誰能夠讀懂？

心中多少塊壘

糅成汩汩柔情，才化作

一條銀質(zhì)的聲帶———

平靜時淺唱成溪

激動時高歌成瀑

噢，莫非大山

也想當(dāng)個行吟詩人？

風(fēng)雨突來

一座險峰剛剛側(cè)身

風(fēng)雨便趁隙襲來

群山開始晃動，像一只

漂洗中的碧玉筆架

樹葉們想探頭張望

被風(fēng)雨抽打得

叭嗒叭嗒直掉眼淚

面對聲勢浩大的天籟

除了瀑布溪流

還有誰敢說話？

溪中魚群

是溪流將它們削瘦

還是它們擠瘦了溪流？

抖擻全力上游

卻像一把鋼釘亮在原處

一網(wǎng)兜下去，認(rèn)命似的

齊刷刷脫水而出

高興得活蹦亂跳

永遠(yuǎn)只能是手指長的魚呵

誰會忍心指出

它們飛蛾般的愚蠢！

告別大山

不忍，不忍把四面青山

看作建材支撐的樓群

驚恐的樹，僵立成電桿

或分裂成一次性筷子

不忍把鳥聲鎖進(jìn)籠子

溪流計算成噸出賣

連痛哭，也由不得自己

白云越逃越遠(yuǎn)

它怎么知道我那座城市

有擦不凈的污染？